大清早的下著雨，車夫戴著鬥篷，坐在駕車位上，鞭子在地上輕輕揮打一下，清脆的鞭聲連同著濺起水花的噼啪聲回蕩在幽靜的巷子裏。
    之後，是馬車軲轆碾過的聲音。
    車上的氣氛太過安靜，我忐忑不安地看了看百裏清，她側著臉望向窗外，安安靜靜的，一言不發。
    我歎了口氣。
    昨晚扶玥突如其來的吻，到現在想起來還心慌意亂，想來也真是離譜，人們口中的“活神仙”竟和一個男子親吻起來，而且是眾目睽睽之下……千百雙眼睛看著，唯獨百裏清被我蒙住了眼。
    捂住她眼睛的手心漸漸淌進一片溫熱的液體，順著手的縫隙向下滴落。我驚了一下，睜開眼，扶玥站直了身子，眼裏帶著無法言喻的情緒，一瞬間，不敢去辨認他眼裏的情緒，我冷冷地轉過頭。
    人聲再次洶湧嘈雜起來，我回過頭去看，扶玥已經不見了，空氣裏隱隱留有他身上的冷香，突然間，心裏空蕩蕩地難過。
    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手，百裏清的淚已經在我手心風幹，她滿眼通紅地看著我，聲音哽咽道：“你這樣……是不行的。”
    我呆呆地，不知該作何解釋。
    有什麼可解釋的。這麼輕易就被他那張臉給迷了心竅，明知他犯下的殺孽無數，明知他薄情寡義視他人如草芥，可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地驚喜起來。既怕他靠近，又怕他離開。
    我仰頭長呼出一口氣，被一個接觸不多認識不久的男人給迷得七葷八素，就因為一張臉麼……洛亦，你還真是可恥！
    見我頹靡歎氣，車夫笑嗬嗬道：“早看出公子小姐乏倦得很，定是昨晚花燈節玩累了吧。”
    我全身打了一個激靈，這拉車的小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匆匆敷衍道：“是有些累。”
    車夫揚了揚鞭，又道：“那公子定是也看到了秧橋邊的仙女下凡呐！”
    車夫轉過臉來看了看我，激動不已，又揚鞭加快了行進的速度，回味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女子，從天上下來，真是活神仙。可惜她後來上了個黑漆漆的房頂，看不清臉了。”
    百裏清依然沉默地望著窗外，我一臉呆滯，這些人，竟把扶玥當成了仙女！我輕咳兩聲，幹笑道：“是嗎？我倒沒怎麼看清她的長相。”
    “咳！這麼漂亮的神女，也不知是哪個小子三生修來的福氣能夠一親芳澤，說起來這事也真稀罕……”
    我猛烈地幹咳起來，百裏清的身子明顯僵了僵，卻仍舊是一動不動。
    喝了口水，潤潤嗓，我小心翼翼地向車夫問道：“你可有看到那人是誰？”
    車夫抬起頭凝神想了想：“容貌倒沒看清，看身形，倒像是個娘氣的。他旁邊還有個小姑娘，真不知道這是唱的哪出。”
    倒像是個娘氣的……我握緊了拳，恨不能把這車夫一腳踹下車去。雖然不少人都說我長得像姑娘，就連百裏丹也說晃眼之下，會把我和靈野認錯。
    但是轉念一想，扶玥直接被當成了姑娘，而我隻是略顯女氣，心裏也就平衡了不少。
    大概是說到了天仙般的女子，車夫一上午都心情大好，行程也快了很多。晌午時分便到了昌平。
    故地重遊，總有些別樣的情緒。當初在昌平遇見扶玥，百裏清失蹤，紅香樓的烏龍……在昌平發生的事，似乎就是一切波折的開端。
    到了鎮上，百裏清就說要下車，我知道她隻是不想跟我同處一室。便搶在她前麵下了車，見我下車，百裏清愣了愣，還是放下了簾子。
    我尷尬地笑了笑，便吩咐車夫在前麵街口的雲來客棧歇腳用飯。馬車從我身邊緩緩碾過，我頓了頓。
    “少俠請留步！”
    少俠？不是我。可是……這聲音好耳熟，我轉頭看向身後，胡老說書的招牌格外顯眼，正是飯點，攤上沒什麼人，胡老正衝我招招手，我快步走過去，笑道：“沒想到胡老還記得我。”
    胡老把折扇一手拱手道：“少俠的救命之恩，胡老沒齒難忘啊，上次少俠走的匆忙，還來不及問少俠的尊姓大名。”
    我擺擺手：“什麼尊姓大名，你便叫我洛亦就好。”
    胡老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驚聲道：“莫非少俠就是神醫會上勝了玥神山莊的洛神醫！？”
    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我自嘲道：“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胡老麻利地放下折扇，替我倒下杯茶。我接過茶，想起當時見到的扶玥，竟被這胡老說成是當年雪山裏看到的小女子。
    想到這茬，我放下茶杯，道：“胡老可還記得當天的玥莊主？”
    “自然記得，那張臉，嘖嘖嘖……”
    我問：“你到現在還覺得他跟那雪山裏的女子長得一樣麼？”
    胡老看了看我，又坐下來道：“臉倒是長得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胡老有些猶豫，頓道：“說出來洛少俠你肯定不信，當年我在金池雪域看到的小女子，全身雪白，就連頭發都是銀花般的顏色，你說有哪個人的頭發是這種顏色！”
    我猛地抬頭！
    “果然，少俠覺得不可信吧！我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那小女子眨眼的功夫就憑空消失了，想起來，那等冰雪般的容貌，又來去無影的，許就是傳說中的雪女。”
    “那是多久的事，當時那女子有多大？”
    見我問得急切，胡老也來了興致：“十多年前快二十年了吧……到底多久也記不清了，看上去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八年前洛遠失蹤那年，扶玥十七歲接手玥神山莊，到現在，扶玥也該二十五歲，算算時間，那雪山裏的“女子”真的就是扶玥。
    之前以為他是練了什麼奇功才導致頭發的顏色產生變化，如此說來，扶玥應該是天生的銀發……腦海中飛速掠過和扶玥有關的畫麵，他一揮手，便把我從紅香樓帶到了玥神山莊，縱使再高的輕功也不可能達到這種境界。他一受傷，哪怕是入夏時節也會下雪，這不該是巧合……
    唯一的解釋隻有，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