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全龍教的女子解了毒，我走出隔間，百裏丹迎上來，緊張道：“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我進去又出來，前後時間不超過一炷香，百裏丹的額頭已經有些細密的汗。
    我抬起袖子擦擦他的額角，問道：“怎麼這麼多汗？”
    百裏丹道：“你還沒告訴我，結果如何？”
    我低下頭，沉默不語。
    百裏丹愣了愣，看見我這幅表情，拍拍我的肩，道：“亦兒啊……這巫咒術本來就不是藥物能控製的……不要難過了。”
    我抬起頭，怒道：“誰說我不能解的，你看！”
    說著便把一塊綠色的木牌舉到百裏丹麵前。
    神醫會上，凡是綠色木牌就代表通過，紅色木牌則是退場。
    百裏丹定神看了看木牌，笑道：“亦兒，你耍我。”
    休息片刻，又要繼續抽簽分組，後來抽到的金輪會，世草堂都是兩個老頭子，用毒講究華美精致，但是動作太慢，都被我提前撂倒。洛遠擅長解毒卻從來不製毒，但凡毒物，總會傷人，所以我施的毒都是對人無害的溫性毒藥。
    金鈴香，聞之全身癱軟無力，功力漸失。青蕭散，中毒之人精神恍惚，身體受青蕭之音控製。
    這類溫性之毒雖然都不會致死，卻是不解則荒，解之而又無路。
    百裏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在我耳邊輕聲道：“亦兒可知我剛才在外聽見了什麼？”
    我狐疑地盯著百裏丹笑嘻嘻的臉，不耐煩道：“快說！”
    “我聽見各派都在議論，青燕門洛亦的手筆簡直就是第二個洛遠。”我頓了頓，百裏丹微笑著繼續道：“堪稱仁醫。”
    我輕輕地“嘁”了一聲，百裏丹自顧自道：“亦兒竟然可以做到百毒不侵，但施毒的時候為何要施那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溫性之毒？你可知道，神醫會的慘烈程度不亞於武林大會，別人都是變著法的要用毒物置你於死地，溫性之毒是最難取勝的毒物。”
    我擺擺手：“何必至於把別人命都搭進去，我不是不用劇毒也勝了他們麼。”
    “你不但勝了他們，你還替他們解了毒。”靈野的聲音從身後淡淡傳來，我回過身，靈野走到我麵前用食指指節敲了敲我的腦袋，道：“你看看這神醫會上哪有已經取勝還替對手解毒的？你就不怕他不服氣，又報複於你？”
    百裏丹認同靈野的話，對我點點頭。我揉揉被敲得發痛的額頭，靈野輕輕歎氣，道：“不過，你這點傻勁還真是像洛遠。”
    我低下頭笑了笑，心裏卻沉重得喘不過氣來。由於忌憚扶玥，不少人都選擇了棄權。還有不少雖然在小組比試中取勝卻也中毒頗深，自動棄權，最後剩下的便是我，靈野，和扶玥。
    按例三人還要再次抽簽，靈野卻自動棄權。她知道她贏不了扶玥，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我所說的“扶玥的弱點”。
    我晃晃腦袋，我並不確定那是不是扶玥的弱點，心裏突然惶恐不安起來。
    最終場設在練劍場的大擂台上，以便參賽者觀看。江湖上完全沒有身份的愣頭青和江湖神話般存在的玥神，明眼人都知道輸贏早已成定局。
    我看著對麵的扶玥，雪白長衣曳地，朱紅錦帶束起墨玉般的長發，眉眼如畫，骨肉白皙，美得震懾人心。
    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我輕輕拍了拍胸口故作咳嗽。扶玥抬了一下右手收在腰前，玉樹臨風，臉上微有笑意。
    我的胸口越發堵得難受，扶玥冷聲道：“你終究還是站在了這裏。”
    扶玥一步步向我走近：“但是，你可知道這世間的毒，對我都是不起作用的。”
    我抬頭，他已經站在我麵前。
    我問：“是麼？”
    扶玥看著我不說話，我的手縮在寬大的袖口裏，一分分收緊手心的玉瓶。
    “況且，你不會傷我。”扶玥清冷的聲音。
    我手心一震，心裏早已猶豫不堪，反複思忖。可拽著玉瓶的手還是慢慢伸出了袖口。
    應該不會傷害到他吧。
    “既然如此，玥莊主喝下這藥，若是依然可以安然無恙，我便認輸。”我緊緊地看著扶玥，心跳如擂。
    台下一片嘩然，靈野和百裏丹更是一臉緊張地看著我。
    那日在玥神山莊醒來看見扶玥的頭發分明變成了非人的銀色。後來在他房間發現他喝過的杯子裏是酒。而後來同行的路上，我和重陽駕車時說起到客棧喝酒如何？重陽卻緊張道莊主喝了酒是會出大事的。我問什麼大事，重陽卻死也不肯再說。
    如果扶玥是因為喝了酒頭發才變成銀色的話……
    為了不被扶玥察覺，我在酒裏加了竹花散，去除氣色和味道。扶玥伸手來接，我突然握緊玉瓶。
    他會痛苦嗎？
    感覺到手心沁出的汗。
    好像，不想。
    不想傷害他。
    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手心一鬆，玉瓶便輕輕落入扶玥手中，我甚至沒能觸到他的指尖。
    我瞪大了眼，看著扶玥微微仰頭喝下竹花酒。喝下去的一瞬間扶玥便察覺到了，輕聲問我：“這是酒？”
    我呆呆地點頭，扶玥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本就白皙剔透的皮膚變得愈加蒼白，幾近透明，玉瓶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上去扶著他，想幫他吐出來，觸到他的手，竟然冰冷刺骨。我抬頭看著他，他的頭發顏色似乎也在慢慢變淺。
    他甩開我的手，側頭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一躍，很快空中已沒了他的身影。
    台下的青羅氣得拔劍指向我，大聲吼道：“洛亦，你竟這麼卑鄙，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說罷將劍插在地上，便和重陽習風衝出了人群。
    全場驚呼。
    十一歲單槍匹馬滅絕華水宮一派，十五歲自創絕世魔功雪羅訣，十七歲屠殺武林豪傑接手玥神山莊的扶玥，無所不能的玥神，終於，敗給一個無名之輩。
    我呆呆地，滿腦子全是扶玥臨走時看我的眼神，胸口堵的發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沙狐幫的大胡子手上接過赤瓊花的，隻記得赤瓊的觸感冰涼，一如扶玥的體溫。
    見我愣了神，百裏丹上台來走到我身邊，輕聲道：“恭喜你了，洛神醫。”
    沒有回答，我“撲”地跪倒在擂台上，輕聲抽泣，隨即泣不成聲。百裏丹不明所以，驚慌失措，隻好輕輕拍著我的背，向大家解釋道：“師弟終於實現家父洛遠的期望，不免激動了些。”
    “原來，洛公子是天鬼神醫洛遠之子，難怪用藥如此了得，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沙狐幫的大胡子奉承道，台下也是一片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