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清坐在樹下，齊腰的長發垂在胸前，發梢一圈圈纏在指間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這樣安靜的百裏清竟莫名讓人有些心疼。
    我輕聲喚：“清兒，出發了。”
    清兒抬頭看著我，又默默地點頭。
    馬車一路顛簸，我把茗決香捧在手上生怕太過顛簸會讓它突然熄滅。
    清兒一路沉默，隻時不時替百裏丹擦幹額上滲出的汗。
    夜幕襲來，感覺馬車平穩了許多，我掀開門簾對外麵的車夫道：“離叔，先找個客棧留宿吧。”
    “此處是昌平，魚龍混雜一到晚上就不太平，公子還是等等，到西口鎮再投宿客棧吧。”
    我看了眼車裏昏迷中的百裏丹，必須盡快找地方給他熬藥才行。糾結猶豫下還是淡淡道：“不礙事，就在昌平吧。”
    在客棧安頓好百裏丹，我便跑到後院借了爐子給百裏丹熬藥。
    這次出門幾乎帶走了所有洛遠以前留下的藥材，還有洛遠失蹤後箭矢送來的極為罕見幾乎可稱為至寶的藥材。百裏丹的藥湯裏大多藥材在藥店都能買到，隻有明鬆子和沙靈芝是如何也買不到的。
    我心疼地歎口氣，把切成塊的明鬆子和搗成沫的沙靈芝加進藥罐裏。
    三更風涼。
    清丫頭守在百裏丹床邊怎麼也不肯去休息。我把百裏丹的身子扶起來頭靠在我肩上，右手扶住他的身子，左手端起碗來喂到他嘴邊，搗鼓了好幾次還是沒能喂進去。
    百裏清坐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接過藥碗：“把他頭放低一點。”
    我默默照做，藥汁順著百裏丹的嘴角流了出來，我抬起袖子擦了擦，把他的身子平放在床上掖好被子，端過百裏清手上的藥碗輕聲道：“你先出去吧。”
    “可是哥哥他……”
    “難道你要在這裏看我用嘴把藥渡給你哥哥嗎？”
    百裏清臉上一紅，喏喏道：“這次是救人要緊就不跟你計較了。”說完便出了房門。
    我隨手把藥放在桌上，小跑過去把門牢牢掩上。
    轉身正對上一雙細長深邃的眼睛。
    如同夜空裏的星光，如同月光下的冰雪，這雙眼睛美到幾乎擁有攝人心魄的力量。
    時間似乎已經靜止，我們就這麼四目相對。
    我見過許許多多的美人，比如躺床上的百裏丹，比如剛出去的百裏清，比如榮王府的小公主，比如青燕門的小師妹，比如記憶中的洛遠。
    可是這個人，就這麼靜靜的站著，臉上和眼神毫無波瀾就已經勝過了所有的風華絕代，眉眼如花。
    “過來扶著。”他的聲音清冷淡薄，沒有任何情緒，卻又如同天旨，讓人不可抗拒。
    我呆呆地看著他，直到他端起桌上的湯藥轉身走向百裏丹的時候，我才回過神跟上前去，右手穿過百裏丹的後頸輕輕上托，正要把他扶起來。
    “就這樣，稍微後仰。”他隻說話，卻不看我。
    我僵硬著保持這個姿勢，那人用湯匙舀起湯藥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了一下，小心地喂到百裏丹嘴裏。
    他的手如玉雕琢，手指白皙纖長，沒有明顯的骨節。
    我抬頭緊緊盯著他，烏黑的長發被玉冠束起一半，另一半如瀑傾瀉直垂腰際，額前和鬢角有些美麗柔軟的碎發。狹長的眉襯著一雙丹鳳眼，高挺的鼻梁劃起一道完美的弧度，櫻瓣一樣嬌嫩漂亮的唇形給整張臉增加了一點柔媚之氣。
    我老說百裏丹是玉做的，可他卻像是冰雪化成的人，白瓷一般的皮膚白到幾近透明，像是隨時都會融化消散。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聽人家說起妖物雪女的美貌時用過的詞：冰肌雪骨，不似凡人。
    低頭看看百裏丹，想想自己的摸樣，再看了看麵前這個人。嘖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和百裏丹是真正的凡夫俗子，俗得不能再俗了。
    替百裏丹掖被子的時候，下手重了些。恨不得一掌把他拍醒，這家夥，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個大美人也沒告訴我。
    轉過身卻笑嘻嘻地道：“公子人美心更美，今日出手相助，可是丹師兄的故人？”
    “不是。”聲音清冷，言簡意賅。
    我尷尬地笑笑端起茶就往嘴裏灌。
    “隻是不想看見兩個男人假借喂藥做那風流之事。”
    我瞪大眼，一口茶噴得滿地都是。美男子坐在桌邊看著我，一臉“什麼也沒說”的雲淡風輕。
    抬手抹抹嘴：“誤會，誤會……”突然想起什麼，轉過頭齜牙咧嘴道：“你偷聽還偷看！”
    美男子抬手支起下巴，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寬大的袖口滑至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小臂。白色的外袍下是紫色的內衫，袖口和衣袍下擺繡著一圈精致繁複的紫色圖紋。
    要死，我怎麼這樣細枝末節地去注意一個男人！
    美男子盯得我渾身不自在，我擺擺手，故作鎮定道：“雖不知公子是如何進的這房間，現在已經不早了，公子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麵前的人笑而不語，輕輕抬起左手，食指指向我的身後。我晃晃腦袋，茫茫然地回頭看，什麼也沒看到。再轉過頭的時候，麵前已經空無一人。
    這客棧，有鬼，還是隻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