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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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國土廣袤,東臨海岸,西覆丘陵,南處江南水鄉,北卻是廣闊草原。一年四季,各不相同,大楚不負其‘大’一字,周邊小國每年朝貢,心下覬覦時時不改,但大楚鐵騎天下聞名,奈誰也是沒有那個膽子名目挑釁。
大楚帝都繁華程度整個國家數一數二,天子腳下,皇威浩蕩,在這帝都的大街上,經常可見達官貴人的車馬經過,運氣好的,還能得見真容,也實屬居住在帝都的百姓們一件消遣的樂事。比如今天,大楚權臣落寒的車馬自西城門而進,大街上百姓退讓開來,為其讓路,也紛紛的觀看那一卷珠簾之後的人。雖不見真容,但那氣勢卻直打人眼。也怪不得坊間流傳的話,‘可不見真龍,但不可不見落相。’
這落寒是當今丞相,在朝數十載,由一個小小的侍郎到如今的丞相,其智慧手段可見一般。而更讓眾多百姓都津津樂道的是,這落寒與皇上做起了親家已到達了沒完沒了的程度。雖都不知是緣分所在還是政治需要,落寒的兩個女兒分別嫁予當今太子與七王爺。據說相府還有一位未嫁的小姐,諸多人猜測,那位還未出嫁的小姐能嫁給哪個王爺。
相府。
僻靜的小院裏種滿了花花草草,一個粉色的身影正在花草間移動。彎著腰匍匐前進,好像在挖什麼東西。
陽光西斜,小院被陽光分成了兩半兒,花草占據了陽光,那一排雅致的房子前卻隻能看著陽光一點點的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小姐啊,這花生根本就沒成熟啊,這個時候把它們挖出來,那秋天的時候咱們吃什麼啊?”那匍匐在花草間的人扶著腰站起身,另一隻手拽著一棵被她連根拔起的花生秧子,莖葉鮮綠,根部一團土。可除了土之外,什麼都沒有,哪兒有花生的影子。
小丫鬟長得俊俏,大眼睛清澈如水,看樣子十三四歲左右,鼓著腮幫子看著房子前沒有陽光的地方,實在不理解這個時候挖什麼花生。
“任它生長,到了秋天我們也吃不到。”暗處,一道清幽的聲音飄過來,如同嫋嫋炊煙,飄渺無蹤卻又滲著一絲涼薄在裏麵,自有一股與世無爭的味道可又孤僻清寂。
小丫鬟眨巴眨巴眼,似乎想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看了看手上的花生秧子,又道:“怎麼會吃不到?又沒人和我們搶這幾個花生?”這個小姐就是怪,其實她這個小丫鬟也不過跟了這個小姐兩年左右。反正這個小姐和相府裏的任何人都不聯係,偶爾的會被管家請去書房見老爺。老爺自然就是當今的明相啊,權勢遮天,在她這個小小丫鬟的眼裏,那就是天。雖然她隻見過老爺兩次,但是現在想想,還覺得腿軟不已。
“我說吃不到就是吃不到,別那麼多廢話,把花生都鏟了,一個不留!”語氣果決,隨著話音的落下,那說話之人也從陽光的暗處走了出來。
一襲白色長裙,身段玲瓏,長發簡單的挽在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明眸善睞,饒是美豔無雙,可那一雙清透的眼眸下卻隱現點點涼薄,讓人看之一眼便心生幾分距離感。
小丫鬟瞧了瞧走出來的人,動了動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轉而再次彎腰,仔細的鏟除花圃裏的花生。
她聽過傳說,聽說這個小小姐是相爺在外麵和青樓女子所生的私生女,三年之前才被接回相府。這小小姐性子奇怪,不和任何人來往。雖然身份特殊,但是在這相府裏沒人敢惹她。顯然的,她的眼睛很嚇人,她跟著這小小姐兩年了,也是不敢過多的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像有一股穿透人心的能力,在她的目光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不過想想,這兩年來,小小姐什麼都沒做過,沒有事情連院子都不會出去。或許她隻是性子孤僻而已,其實是個好人吧!
小丫鬟如是的想著,在心裏給自己催眠,小小姐其實是個好人。
淡漠無波的眼眸閃動了下,明姒慢慢的轉開視線看向別處,夕陽無限好,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任何一處看起來都那麼讓人沉醉,可是又有誰看得見,那無風無浪之下的暗流?
“三小姐,老爺有請。”一道聲音自院子外傳來,落姒臉色無波,最後看了一眼西下的夕陽,而後舉步走向院外。
匍匐在花草中的小丫鬟站直身子,直至看著小小姐和管家的身影消失之後才發出一聲疑惑的歎息,隔三差五的就會找小小姐去,老爺到底有什麼事要談呢?莫不是真如相府下人之間流傳的那樣,老爺正在給小小姐尋找夫婿?如果真是那樣,那麼會是哪個王爺呢?下人們都開始下賭注了,聽說壓九王爺和十王爺的人最多,她是不是也該壓一注去?
一廊一角皆俱古色古香,但是格局嚴謹。紅磚碧瓦,給人極強的色彩感染。十步一衛,除卻女眷居住的地方,皆守衛森嚴,特別是落寒平日裏辦公的地方,一個蒼蠅都很難飛進去。
落姒輕車熟路的順著回廊走向書房,管家在將她送到通往書房的長廊時就停下了腳步。每一次都是這樣,落姒完全已經見怪不怪了。
沒錯,在這個地方,沒有落寒的允許,任何人是都不能隨意進出的。
輕提起裙角,她走下長廊,而後穿過綠草茵茵的院落,隨後邁上台階。
書房門前皆是守衛,明姒微微抬起下頜,站在門口的守衛微微退避開來,她徑直的與他們擦肩而過,腳步略有高傲。
“父親。”站在緊閉的門前,落姒壓低了聲音喚道。
“進來。”兩個字簡簡單單,聲音低沉渾厚,如同悶雷,讓人不敢懈怠。
落姒暗暗的深吸一口氣,而後推開緊閉的房門,撲麵而來的是這書房中特有的書墨味兒,而後入眼的便是如同海一般的書,如果不是剛剛確實有聲音從這房間裏傳出來,還真會以為,這房間裏根本沒有人。
邁進書房,落姒反手關上門,而後順著兩排書架間走向書房深處,再次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人的背影。
他一襲墨色的長袍,質地如水,墨黑的長發束在腦後,由一隻墨玉笄固定,肩闊魁梧,背影散發著淡淡的孤傲與不可褻瀆。
“父親。”落姒在他身後一米的位置站定,微微低頭,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卻能從她的動作看出一絲絲小心來。
“為父今日麵見了聖上,下月十五皇後四十壽辰,你隨著為父一同進宮賀壽。”落寒轉過身,不惑之間的臉龐自有著一股成熟滄桑的氣息,相貌堂堂,一雙眼眸有著洞悉一切的銳利之感。他眉目間的涼薄有些許眼熟,明姒的眼底不正是總有這樣的色彩?
聽到落寒的話,落姒隻是呼吸停頓了半拍而已,而後將頭壓的更低,“是,父親。”
對於落姒的順從,落寒是滿意的。他走近了一步,雙手負後,眼底有著將一切握在手中的睥睨之氣,“由十王爺主管的禮部被查出官員舞弊之事,無需再考慮他了。”
落姒垂著的手動了動,“九王爺?”
落寒唇角動了動,纖薄的唇勾勒出來的笑容也寒涼的很,比之不笑更讓人發怵,“對。九王爺溫文爾雅,為人檢點,在朝中聲勢極好,你不會失望的。”
落姒低著頭,也扯了扯唇角,那扯出的弧度竟與落寒十分相似,“多謝父親。”九王爺?嗬嗬,如果她沒記錯,一年前落霜嫁予七王爺之前,就是與這九王爺有段情。幾個月前她在莫愁湖還見到了些不該見到的東西,現今她如若做了九王妃,不知落霜會不會氣瘋。
“你比落霜聰明,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自己心裏都有數。但,還需提醒你,忍!”落寒的聲音如同冰水,沒有一絲絲的溫度可言。
落姒再次壓低了頭,清透的眼眸閃過一絲譏誚,“是,姒兒謹遵父親教誨。”
落寒微微低垂眼眸看著低頭的明姒,眉目間的涼薄散開了些,“姒兒,相比較起花街柳巷,你日後的生活絕對是天上人間。”
“是,姒兒知道。”落姒回應,語氣一直平平淡淡,如同此時她的表情。
“太子愈發囂張無度,朝中不滿之人數不勝數。七王爺乃鬼才,現今卻喜歡整日流連花街柳巷。如今為父隻能將注壓在九王爺身上,姒兒你也應該知道了自己的重要性,不要讓為父失望。”落寒抬手拍了拍明姒的肩膀,輕柔且有力。
落姒微微抬起了頭,視線卻隻能看的到落寒的胸口,隻是看了一眼,她便再次垂下了眼眸,“姒兒定不會讓父親失望。”
“好。回去準備準備,十五絕對不能出任何紕漏。”落寒轉過身,再次將背影給予了她。
落姒慢慢抬頭,沒有一絲表情的臉龐劃過一抹嘲諷,但卻是一閃而逝,“姒兒告退,父親也早些休息吧。”話落,退後幾步,而後轉身離開。
夕陽最後隱落在帝都的盡頭,這一天過去了,新的一天就要來臨。
豪華的府邸靜悄悄,曲徑通幽處,翠柳繞湖堤,因著太陽下山了,府裏也到處都掌了燈。幽深的長廊中,一個人的身影勻速移動,裙擺飄逸,腳下無聲。
從書房出來,落姒一直臉上無表情,其實也不是刻意的沒有表情,而是,根本找不出什麼表情來做。
從這段時間聽到的風聲來觀察,她就知道,落寒會抓住九王爺。十王爺沒有了可用之處,他才不會把自己手裏的砝碼壓到他的身上。
落寒愛好玩弄權術,近乎癲狂。在落姒看來,他享受極了看到包括天子在內的所有人被他玩弄在手中的樣子。
這相府人丁不興旺,落寒僅有一妻一妾。共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不過算上她在內,他應該是有三個女兒才對。
長子落晟在邊關,據說現在已經做了將軍。長女落宛便是太子妃,於四年前嫁給當今太子。次女落霜就是七王妃,一年前嫁予七王爺。
現今這府裏還有一個她,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猜測落寒會把她許配給誰,而且都到了下注的地步,其實她也在猜,不過早就已經在半月前就有了答案了,誠如她所想,果然是九王爺。
九王爺,二十有五,當今聖上第九子,敏貴妃之子。敏貴妃乃飛虎將軍親妹,飛虎將軍常年駐守西北邊關,麾下鐵騎數萬,如此後台,也怪不得落寒會舍棄僅犯了一點小錯的十王爺。
慢慢停下腳步,落姒扶著長廊的欄杆無目標的看著黑夜,寂靜無波的臉龐閃過一抹似譏誚似歎息的笑,她若是真做了九王妃,日後可有得熱鬧看了。
“三……三小姐。”長廊外的小路上,兩個丫鬟走過,猛的一個丫鬟扭頭就瞧見了扶著欄杆略微低頭的明姒。因著她的姿勢,肩頭兩側的頭發都散落了下來,在這燈光不甚明亮的地方,猛的一看還真有點嚇人。
小丫鬟吞了吞口水,略有驚懼的喚了一聲,看到明姒有了反應,這才放下心來,三小姐是正常的。
另外一個丫鬟也趕緊的福身,“三小姐。”
落姒站直了身子,又撫了撫肩頭的頭發,而後轉身揚長而去,沒有回應一個字。
待得落姒走遠,兩個丫鬟才敢大口的喘氣,對於落姒奇怪的性子,她們早已見怪不怪了。凡是在相府超過兩年的下人都知道,這位三小姐是相爺從外麵帶回來了,據說是相爺與青樓女子的私生女。相爺把這三小姐帶回來是何目的大家心裏都有數,無不是為了政治需要。不過想想,以一個在青樓裏長大的私生女最後能夠嫁給王孫貴族,這在所有人眼裏,那都是一件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好事兒。
三小姐要隨著相爺一同進宮給皇後祝壽,翌日相府便有人專門的來到清竹園給落姒量身裁新衣,從頭到腳一係列均置新,小丫鬟棠心一直跟著忙活,一直忙活到午飯當口,這才算完事。
落姒一身清爽,臉上也依舊還是那副表情,棠心收拾著房間,一邊偷瞄她。想來小小姐要隨著相爺進宮,便是婚事有了眉目了,其實她也很好奇,這次,能做相爺女婿的會是哪個王爺。
“小姐,您隨老爺進宮,需要奴婢麼?”整理著錦被,棠心小心翼翼的問道。
落姒坐在窗邊的軟榻上,聽到棠心的話唇角動了動,而後扭過頭看著她,眸中帶笑,“你是想進宮見識見識天威?”
棠心動作一滯,而後轉頭發現落姒正在看著自己,猛的站直了身子雙手糾結在前麵,“不是不是,奴婢是擔心小姐一個人會孤單嘛!雖然奴婢是個下人,但是和小姐在一起這麼久了,無論何時都會站在小姐的身邊。”小臉上滿是義正言辭,說的話貌似發自肺腑。
明姒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皇宮那個地方不是隨便想進就進的,如若能遠離,最好遠離。”話落,她轉過頭不再看棠心,無目標的看著窗外景色,彩蝶翩躚,花圃裏的花開得正豔。
一日陽光正濃,因著熾烈的陽光,一切都變得那麼慵懶。
一蹦一跳的棠心打從外麵回來,小臉紅撲撲,腦門上都是汗。瞧著小院亭子裏落姒坐在那裏乘涼便快步的跑過去,一邊喊道:“小姐,二夫人來了。”
轉過頭,落姒臉上無波,水色的長裙簡單低調,“二夫人。”二夫人是落寒的妾室,也是落霜的生母。
這邊棠心剛跑到亭子裏,那邊遠門處便出現了幾個人,當先一人氣質溫婉衣著華貴,身後跟著兩個丫鬟嫋嫋自外走了進來。
“二娘。”落姒迎上來,微微低頭禮儀到位。
二夫人虛抬了抬手,“姒兒不必多禮,這大太陽烤的心慌,走,到亭子裏說。”二夫人年約三十幾,保養的很好,知書達理,是個很有風韻的女人。
落姒隨著她走進亭子當中,棠心福了福身便跑去沏茶了。
二夫人坐下,明姒才在一旁坐下,“二娘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看向二夫人,落姒依舊神色淡然。
二夫人笑笑,臉上閃過些許的憂傷,“聽說姒兒十五要隨著老爺進宮,二娘的身份擺在這裏,自不敢想同行。但是確實許久沒見到霜兒了,心裏惦記。姒兒這次進宮必會見到霜兒。麻煩姒兒幫二娘帶句話,要她閑暇之時回府來瞧瞧我。”她看著明姒眼底有些許期待,對女兒的思念之情更是溢於言表。
明姒平靜的看著二夫人,半晌,她勾著唇角笑笑,卻是淡淡的搖搖頭,“恐怕姒兒不能幫二娘這個忙了。”
“為什麼?”臉上的期待變成疑惑,二夫人許是也沒想到,她第一次托落姒辦點事兒她就拒絕。
落姒神色不變,轉開視線看向亭子外,朱唇輕啟,“恐怕日後七王妃會恨我至極,如若二娘不想影響母女之情,以後也距離姒兒遠些吧。”
二夫人瞧著明姒的側臉,刹那間覺得她的臉冷冰冰的,盡管她是在笑著。
“你……”二夫人欲言又止,慢慢的站起身,恐怕她已經明白是什麼原因了。落霜是她的女兒,她心裏想什麼這個做母親的豈會不知。如今落姒說這話,她心下不禁有些惶恐,霜兒需謹言慎行了,她不是落姒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