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皇甫少卿總覺得下午再去衙門的時候，一路上都有被人圍觀的感覺。
    他並不認為之前跟那麼一個地痞牛氓鬥法就能讓自己一戰成名，更何況，好幾次他順著那看過來的目光追逐過去，卻什麼也沒發現。
    這感覺格外令人不爽了。
    “少卿，我覺得這可能不是我多心……”
    顯然龔信之也感覺到了，並且已經忍不住了。
    皇甫少卿知他其實脾氣並不見得多好，此刻卻也隻想安撫他，便主動伸手過去牽住了他的手，一言不發地向前走。
    然後龔信之就被安撫住了！
    什麼見鬼的目光！老子才不在乎！！！哈哈哈哈！！！
    皇甫少卿心中所想卻是，權當遛狗了。
    當他二人來到衙門的時候，這會兒門口守衛換了一個人，依舊是懶洋洋的，卻沒有上午時候那人那麼過分了。
    “在下皇甫少……”
    “哎呀通判大人！快請進請進！您先去內堂歇著！我去給你找師爺去！”
    “……”看得出這人是個急性子，另外對於他去找師爺而並不是那個知府這件事，皇甫少卿格外滿意。
    第二次來了，姑且也算是熟門熟路了，皇甫少卿跟龔信之又去內堂坐下了。
    不一會兒一丫鬟來上茶，那師爺也緊跟著來了，左側臉上還沾著什麼東西的黑色醬汁。
    “通判大人來啦，您不是說明日再來的麼？有事兒？”
    皇甫少卿無論如何對他左臉上的醬汁格外在意，於是回答問題之前，他對著自己的右邊臉點了點，那柳誌清立刻就抬手去蹭自己的臉，蹭了一手醬汁，然後二話不說用舌頭舔了去，末了還咋吧了下嘴。
    “……打擾師爺用餐了。”
    “嗬嗬，通判大人哪兒的話。”柳誌清站好之後，腰總是微微弓著，看上去有些點頭哈腰的姿勢，“不知道通判大人來這裏有什麼事情啊？”
    皇甫少卿想了想，說：“師爺年長我許多，而且晚生也是初來乍到，許多事情還要仰仗師爺，私下裏，師爺叫我少卿就好，作為交換，我叫師爺柳大哥可好？”
    龔信之臉唰得一下就臭了，當然誰也沒理會他。
    “哎呀這可……”
    “師爺還請不要推辭。”
    “這，那好吧，隻是私下裏哦。那個，少卿你不是說，明日才來的麼？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柳大哥還是請坐下來說話吧，是有些事情……”皇甫少卿將之前在前來客棧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那柳誌清聽完，臉色陰晴不定地，最終安慰道：“我覺得，之後可能就沒什麼事情了，隻不過，不然你們還是換個地方住吧，那前來客棧我知道，本來生意不至於這麼蕭條，一方麵是那老板不太會做人，另外就是，被那董大河派人給攪合的，這兩年也真虧他們能撐的下來。”
    “那我們今日這麼做，會不會很糟糕？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少卿的錯覺，這江都似乎並不太歡迎我們，而且這衙門也……略顯蕭條了些。”
    “……”那柳誌清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
    皇甫少卿會意，在腰間摸索了一下，將他常掛在腰上的玉佩解了下來，遞到了柳誌清的眼前。
    “對了，這見麵禮還沒給。”
    柳誌清臉皮略抽搐地看著皇甫少卿遞過來的玉佩，玉佩是好東西，可他不敢留啊。
    “哪裏需要什麼見麵禮，少卿你說笑了。”柳誌清將皇甫少卿的手推了回去，“也罷，反正也是早晚要同你說的，既然少卿你是個明白人，那我便同你說說吧。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你反正在這裏隻呆一年，這一年你來不來衙門都無所謂，總而言之，千萬不要多事，尤其是不要同這江都城內的幾個巨賈產生什麼矛盾才好。”
    “……還請明示。”
    “這江都被一條運河一分為二，勢力，便也一分為二了。我們所在的這左岸，勢力最大的，便是這漕運的九爺，他半黑半白，你們今日遇到的那董大河，便是依仗在他手下的。恐怕今日前去找麻煩，也是想打探一下你們虛實的關係。”
    皇甫少卿皺眉：“我區區一個通判，有必要這麼做？”
    柳誌清早沒了之前那一副蠢笨師爺的樣子，似笑非笑，斜睨他二人，口中道：“當朝丞相皇甫豪的兒子，新科榜眼，皇甫少卿，戶部侍郎卞秀才之子，被皇甫下令不許再參加科舉的卞京京，當朝唯一大將軍焦盛的兒子，焦良，還有朝中最受皇帝信賴，常年出任欽差的李仁甫的兒子，李懷文，再加上你身後這位，雖然不知道來曆，想來也必是不俗的。更何況，你們還都是從哪專出禍害的天朝書院出來的，你覺得，他們試探你們很奇怪麼？”
    被這麼一說……皇甫少卿忽然覺得這他們要是還什麼也不做簡直不可思議了……
    “少卿，他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很厲害啊？”
    “非也非也，厲害的不是你們，而是你們的父親，你們的書院，否則他們又怎麼敢這麼直接上門挑釁。然後雖然你們這麼做略魯莽了一些，卻也並無可取之處，至少你們證明了你們不是無能之輩，若是日後相見，他們多少給你們幾分麵子的。”
    這說法讓皇甫少卿有些不舒服，不過這是事實，他們無話可說。
    “那你說的左岸是漕運的九爺，那右岸呢？”
    柳誌清又笑了，這回卻是有些嘲笑的意思在裏麵了：“你們來這裏之前都不先調查一下的麼？”
    “……是晚輩魯莽了。”
    “右岸，可是金鼎書院的地盤啊，盤踞在金鼎書院之上的，是這江都，恐怕也是這大盛朝最大的商會，江都商會。那江都商會一共七把交椅，由江都最富有的七個人擔當，這七人，恐怕說是國內最富，也不為過了。”
    “果然繁華。”
    “繁華是真，不過卻不關朝廷的事情，百年之前，這江都就遊離在國家法治之外，他們有自己的治理方案，左右兩岸分權而立，卻又互相滲透，黑白之間，掌管著江都，乃至江都方圓十裏之內所有城鎮。這樣的地方，你覺得衙門存在，有任何的意義？”
    “這……這豈不是……無法地帶？”
    “我的天，這也太扯了，他們就不怕皇帝發兵端了這裏？”龔信之感慨。
    “皇帝的國庫少說有三分之一出自這江都商人之手，況且雖然無法確也不曾鬧事，皇上是瘋了才會對這裏出兵。而你們呢，既來之則安之，安分一些，一年之後能順利離開這裏再好不過了。”
    “我能稍微多問一句麼？”
    “問吧。”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剛知道我是通判的時候，你們都那麼緊張？這並不合理。”
    “哎……”柳誌清一聲長歎，“年年政績我們這裏倒數第一，大事小事有商會出錢，所以戶部不會給我們多一分錢，甚至年年還有罰俸，上一個通判幹了不到半年，撂挑子走了，發誓不再入朝為官，我們被罰了整整三年的俸祿啊……快窮死了啊……”
    “……”
    天下第一富的江都，這江都府衙，居然哭窮……自己被發到這裏來到底是上天在幫他，還是在玩他啊……皇甫少卿深深的憂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