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取下頭上的玉蘭簪子，烏黑亮麗的青絲便如瀑布一樣密迷的瀉了下來。我用桃木梳子緩緩地梳著發絲，雙眼死死地盯著銅鏡中雙頰泛白的女子，從此以後再不能出去了，這是我期盼的結果，既害怕又期望。側目又望見了用大紅絲線繡的朵朵春花的穿在身上的白色旗袍，用手撫著粗糙的金線繡角，這是母親請了錦衣閣裏專門的師傅為我連夜趕製的，蕭家因姐姐毒害皇後腹中小皇子獲罪而受到牽連，母親為了我能有一件像樣的旗袍，和爹爹當了不少首飾，托了不少人。
    還記得那日母親讓丫頭盛著放有新趕製的白色繡花旗袍的木器盤子，悄然來到我的身前。我坐在冰涼刺骨的榻上，拿著毛筆寫信。我似乎背後感到一陣深遠的目光與低聲歎息，便不由得轉過身，見母親穿著舊時的花樣子的灰色旗袍，眉頭微皺，目光盯著我那封還未寫完就已被窗外的寒風吹幹的信紙，我忙放下筆，朝她強扯出一絲微笑：“母親——”
    她身邊的丫頭識趣的下去了，她走到我身邊，又看了一眼信紙，歎道：“真是個傻丫頭，你寫了這麼多，他回了一封了麼？”
    又坐到我的身邊，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白色繡花旗袍，說道：“明日便是該你進宮當選的日子了。你姐姐這個狀況你也知道，你爹又在朝中不受皇上待見，還被人處處排擠。你兩個哥哥也被消了爵位。”又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目光中全是歉意與愧疚，用手拍了拍我的手：“娘知道你委屈，你喜歡了別人，不想進宮。天下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如願快樂？可是子琴，做人不能那麼自私。不能隻考慮到自己而不顧全別人，你爹做不到，你娘做不到，就連你蕭子琴亦是做不到！”
    我的眉頭微皺，不再言語。母親的話雖是在理，我亦是不能答應。他說過十年為期，十年過後，待我長發及腰，必會找人說媒，迎我為妻。母親見我仍未言語，便不再多說，她的神思漸漸恍惚，像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聲音都有些飄渺不定：“娘記得生你的時候就是難產，胎位不正。大夫說最好不要要這一胎，否則會一屍兩命。可是娘還是舍不得打掉你，硬是把你生了下來。小時候娘從來都沒逼過你，娘不想拘束你，畢竟你還有個姐姐。現在你姐姐打入冷宮，你是唯一的成年女子。娘從來都沒求過別人——”
    “可是今年，娘求你——”她說罷，猛地撩開旗袍的裙擺，跪在了我的麵前。我也忙跪下，要拉她起身，她卻不依。淚水早已爬滿麵龐，看著我說道：“子琴，娘求你，救救蕭家。它畢竟養了你那麼多年，你不可以扔下不管的。娘求你看在娘生養你一場的份兒上，別再倔了。你如今這樣，讓蕭家，你爹，你娘，你哥哥怎麼辦？子琴，做人不能這麼自私，一心想著自己，就要不顧全別人。人這輩子除了情愛，更多的是責任！”
    我也早是淚流滿麵，臻首伏地，說道：“子琴知道母親不易，養育之恩惟有來世再報。”
    母親聽了，唯有閉上雙眼任由淚水染濕胭脂，自嘲的笑了笑：“真心待你之人你不在乎，虛情假意，你卻萬分留戀。蕭子琴，這就是你想要到的嗎？”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哀求與無奈：“母親真的很難受，她總是一心為孩子著想。孩子笑了，他就高興，孩子哭了，她比孩子還要難過。這是一個做母親的心，你明白麼？”
    她用手絹狠狠地擦了淚痕，苦笑道：“一個母親先想到的總是她的孩子，為她操心，為她鋪好路，她總是不安心——”
    我猛地福起身子，一把摟住母親那羸弱的身軀，時間已經帶去了她太多的光彩，隻留下細數不清的泛白的頭發。那一根根頭發如針般刺痛著我的眼睛，淚水橫流。我哭道：“娘，你別說了。子琴錯了，子琴要進宮當選，要保住蕭家的世代榮華。”
    母親走了之後，我的淚水早已被風幹了。站起身走到桌前，用手拿起那張墨汁已幹的信紙，苦笑了數聲，便用手撕個粉碎，放在手心中，任風吹走飄散。那一夜，我親手燒了為他繡的‘思君’荷包，火盆裏的泛黃火焰在黑夜裏不斷的跳動著，那一刻我真的死心了。
    不恨，亦不怨。隻是認命了而已。
    想的正入神，一聲詭異的‘喵——’叫聲，把我拉回了現實。側目望向窗外，見寒星如許，點點斑駁。涼風徐徐，刺骨冰涼。便起身關上了窗子，這時聽到了隔壁可心的聲音：“小主，還不睡麼？”
    “睡了！”我應了一聲，便吹滅了燃燒快盡的蠟燭，然後和衣躺在榻上，閉眼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