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老許背著一個沉得把腰都壓彎了的破包，抱著從家裏帶回來的一大壇子醬缸醃的鹹菜，出了站台，張著嘴，瞪著眼，費了老半天的勁才在人擠人裏看到了正在瞪他——顯然是嫌他不夠靈光的林塵。
    林塵不肯幫老許拿東西，大步流星的帶著老許往停車的地方走，老許在後麵樣子有些狼狽的跟著。
    林塵自己上了車，並且怦的關上了車門。老許隻得先把手裏的鹹菜壇子放地下，然後自己開了車門，把壇子放進車裏地上站著，然後是把背上的包拿下來，放到坐位上，最後是自己很不妥貼的坐了進去。——整個過程看在人的眼裏真是覺得吃力而辛酸。
    車開動了。林塵戴著墨鏡，又冷又酷又冷酷的開著車子，跟後麵坐著的人完全沒有交流。——若隻是不交流也罷了，偏林塵的強大氣壓又把老許壓縮得成了幹兒了。
    老許兢兢業業的坐著，滿臉的陪笑，雖然為了尊嚴也在努力掙紮著，可仍如來跟人打秋風一般，怯而難。
    終於，林塵肯說話了——他的話是從珠穆朗瑪峰的山頂隔著一片荒蕪咂到後麵的塔裏木盆地的，呼呼生風，嚇得老許生怕被咂到而全身緊繃。
    “以後我怎麼稱呼你？”
    老許瞪大眼睛向前，全神貫注的聽，生怕落了一個字。
    “叫我老許吧。”
    本來“老許”這兩個字是非褒非貶的中性詞，又帶點兒世俗的親切意味，可偏現在老許一說就有了自輕自賤的傾向，真是讓自己都覺得看不起。
    “你不是姓劉嗎？”
    老許似乎有難言之隱的期艾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看著前麵林塵的後腦勺，道：“就叫我老許吧。”
    前麵的人便道：“那好，你聽著，並且記住我說的話：以後你隻需要按我吩咐的做就行了，也就是說，你的行動限製在我的允許範圍之內，我不允許的事，你不能做。”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你讓我幹啥我幹啥！不讓我幹的我肯定不幹！”老許挑高聲音回答著，語氣裏全是忠誠。
    大約四十分鍾後，林塵把車開進了一個帶著好大院子的獨幢別墅。這別墅是非常奢華的建築，一半兩層，一半三層，整個建築是大理石般的白；院子中間有個大噴水池，池中還有衣著簡陋的洋女人的石頭雕像，此時那噴泉正左一擰右一拐的帶著節奏的舞蹈著，時縮時放，時高時低，樣子很歡快。
    林塵下了車，並且命令老許下車。老許先下來，然後把他的鹹菜壇子搬下來，再把他的包包拿下來。
    老許跟林塵走過好一長段院子，進了樓裏。
    進門就是客廳，闊而高，簡直是闊得離了譜，高得離了譜——老許來不及聯想和細看，因為有一排站得溜直的男女在客廳當中迎接他們。
    “把你手裏的東西放下。”林塵命令道。
    老許慌忙放下手裏的東西，緊張而局促的看著林塵和眼前的一排人。
    “這個是老陳，是你的廚師，以後他負責你的飲食。”
    “這個是小肖，是你的家庭醫生，你要遵照她的囑咐養病。”
    “這個是張阿姨，這個是小李，她們負責整個樓的衛生和你的起居。”
    “這個是老錢，是家裏園丁兼水電工一切雜活。”
    “這個是老孫，是家裏的司機。”
    “這個是阿凡，這個是阿喬，是你二十四小時的保鏢兼管家。他們一共四個人，兩人一組，每組連續工作四十八小時休息四十八小時，另外兩個你在後天會見到。”
    林塵說著對已經木在邊上的老許道：“這八個人都是為你服務的，如果你適應一段仍覺得不滿意，我會炒了他們，給你另挑新的，直到你滿意為止。你有什麼事盡管吩咐他們，我是付了他們很高薪水的。”
    老許的眼睛忽然冒出許多小蝌蚪，托著小尾巴在眼前遊來遊去，一拔又一拔……
    “我先走了，明天晚上我來看你。好好休息吧，這裏所有房間隨你喜歡哪一間就住哪一間。”
    林塵說完轉身就走了。
    老許回不過神來，看著阿凡來搬他的鹹菜壇子，忙彎腰抱著壇子道：“我來我來，我自己來！”
    阿凡便神色平靜的對老許道：“我們是拿了錢來為您服務的，若您一直這樣，我們隻能辭職了。”
    老許便訕訕的縮了手，抱歉的看著阿凡道：“這裏頭裝的是我從老家帶來的鹹菜，放廚房吧。”
    阿凡便把壇子抱起來，奔廚房去了。
    阿喬看著老許：“你看看喜歡哪個房間，定下來，我們好安放臥室用具。”
    “哪個都行！哪個都行！”老許忙道。
    “你還是挑一個吧。”
    “挑一個，我挑一個吧。”老許看著阿喬道。
    事實證明，一個低服做小慣了的人是受不了這樣抬舉的——老許已經無可適從到想往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