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夏天走得不緊不慢，就顯得秋天格外的短了，還沒怎麼看見落葉飄落就見散落一地的枯葉。樹木光禿，一片蕭瑟。冷風呼嘯，白雪紛飛。
    莫冰是討厭Q市的天氣的，他一南方人，實在是不能習慣。不過看到紛揚的雪花又是高興的，畢竟在南方見雪的日子不多。
    期末到了，學期結束，莫冰就盤算著回C市的事。看著年關將至，他父親是一點兒回去的打算也沒有。他急了，他是一定要回去看外婆外爺的。
    二十六的時候，莫韻公司放假了，莫冰也找著機會跟他說這事了。
    下午，莫冰睡了午覺起來，看見莫韻在客廳看電視，走過去坐在左邊的沙發上，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爸，我想回去和外公外婆過年。“莫冰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的看莫韻的臉色。
    莫韻聽了他的話，把遙控器一放，轉頭看著他，麵上卻沒有什麼變化，“今晚我們去你姑姑家團年，明天就回C市。”
    莫冰一喜，轉念一想，又問，“你也回去嗎？“說得有些小心翼翼。
    莫韻眉頭微微皺起，莫冰暗叫不好。
    “嗯，我也回。“說這話的時候，莫韻低著頭，聲音有些小，顯得有點兒壓抑。
    莫冰知道外公外婆不喜歡他爸，沒準兒壓根就不讓他進門，把他趕走。不過C市還有房子，他也就不擔心他爸餓著，凍著了。再說了，不還有賓館，酒店什麼嘛，不怕的。
    晚上去莫華蓮家裏的時候，莫冰有點兒頭疼，這才真是一大家子都來了，連他總共沒見過幾次的伯伯都來了，也不知道是吹得什麼風。
    莫冰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百般聊賴，這裏麵跟他同輩份的人最小的都二十好幾了，最大的都娶了媳婦，孩子都有了，他一小屁孩，壓根就沒人搭理，隻能玩手機，再怎麼吵怎麼鬧都跟他沒有關係。
    坐到餐桌上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今天是他伯伯的生日，莫冰就說，哪有這麼早團年的。他伯伯今年四十多歲，一看就是成功男士，穿著深色的西裝，頭發疏得一絲不苟，連臉色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淡淡的樣子，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臉上有一些滄桑的感覺，不過卻保養的極好，跟他的父親好像關係很不錯，整一晚上兩個人都在說話，明明以前都不給好臉色的。
    以前，莫冰想到這個詞，就有些犯酸。以前他媽媽在世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到父親家團年過，每一年都是他們三個人一起過，甚至是兩個人。現在的歡聲笑語，以前的冷漠寡淡，莫冰想不通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父親不顧家人反對，甚至跟家人決裂也要跟母親結婚，明明父親就不愛母親啊？為什麼最後母親會變成那樣，他的三口小家會變成那樣？
    這一些東西，莫冰想不通，也不會問，隻會讓它爛在肚子裏。
    晚飯之後，莫韻驅車回家，莫冰到家之後就開始收拾行李了。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就上了車，要坐一整天的火車，滋味不好受。本來莫韻是想坐飛機的，但是莫冰堅決反對，隻能作罷。因為是過年，趕上春運，火車票其實不好買，莫韻也隻弄到了兩張硬座。想要走到自己的座位那是十分的艱難，車廂的過道十分擁擠，坐著全是人，行李也到處擺的都是，連邁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費了好大勁兒，父子倆才找到座位，見座位被人坐了，莫韻是一陣的溝通，好在那人還算講理，看了他們的車票就把位置還給他們了。兩人這才坐下，莫冰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但是要他坐飛機，他還是不會同意的，沒辦法，陰影太大，擺脫不了。
    他們是第二天的上午十點到的，老兩口見了莫韻一反常態，居然沒有趕他走，莫韻喊了一聲“爸，媽“，老兩口還算給麵子，“嗯“了一聲。但是也不熱情，沒招呼他，隻是把莫冰拉進去了。莫韻也沒覺得什麼，自發自的跟在後麵進門了。
    莫冰本來還奇怪他外公外婆對他爸的態度的，可是一進門，他就明白了。離家了五年都沒有回來的舅舅，舅媽居然回來了。還帶著兩個孩子，大的比他還要大一些，已經十八歲了，小的才五歲，模樣是挺好的，隻是他看著怎麼就感覺那麼怪呢？那孩子怎麼是個小塌鼻子呢？明明他們家的人都是清一色的高鼻梁啊。
    莫韻麵無表情的站在邊上，王玥玧的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瞟。屋裏的人都沒有說話，老人坐在門口抽著旱煙，煙霧迷蒙，跟他渾濁的雙眼一樣，看不清，霧蒙蒙的一片。
    莫冰看著外婆眼眶泛紅，身上圍著一條深色的布料做的圍裙，不時的用它來擦眼淚，他知道出事了。
    莫韻手伸到褲包裏，想抽支煙，拿出來才發現已經沒有了，他仰了下頭，看著王玥玧，“大哥，有什麼事就說吧。”
    王玥玧是上過大學的，長得也很儒雅，隻是這幾年過得不好，四十不到頭發白了不少，臉上的皺紋很多，莫韻比他小兩歲，兩個人看起來卻差了十歲不止。
    “哼。“王玥玧還沒說話，他的大兒子王易斐倒先出聲了。
    王玥玧瞪了一眼，王易斐就出去了，他媽媽寇英拉都沒有拉住。
    王玥玧有一點兒尷尬，歎了一口氣才說，“這幾年我和英子在外麵進了一個場，一開始效益還不錯，後來就不行了，去年我們就下崗了。工作不好找，隻能是去工地上打雜，日子也勉強能熬過去，隻是上個月易斐他出了點兒事，瞅著就要高考了，這時候被開除了，我們也沒有什麼熟人，找了好久也沒學校願意要他，他才十八歲啊，那，這輩子不就完了嘛？”
    大學生出生，即便日子過得再艱難，大學文憑沒有為他幫到忙，也堅持認為，大學是必須要上的，莫冰突然就覺得他舅舅的這種思想觀念有些前衛，又有些落後。前衛的是知道讀書，或者是知識的作用，落後的是，到底是農民出生，始終認為能改變生活的隻有讀書這一條路。
    莫韻沉默了一會兒，說，“留一級吧，我有個朋友是鵬宇中學老師，我找他想想辦法。”
    “行行。“王玥玧喜行於色，“謝謝你了，華宸。”
    寇英也是一臉感激的看著他。
    莫韻表情僵硬的點點頭，走出去。他出去之後，坐在門口抽旱煙的老人重重的歎息了一聲，把煙熄了，站起來，“老婆子，我們去廚房吧，家裏來了這麼多人得吃飯啊。”
    “嗯，好好。”
    說著兩人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