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果曆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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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搭著肖睿的胳膊站起來,陳果道。
大夥兒都跟著他們走,身後,曆辛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也跟了上去。
看都不看他一眼,陳果上了車就關門,把曆辛留在了外麵。
“張伯,來接一下曆辛,對,就在遊泳館。”車裏,陳果披上肖睿遞過來的外套,打了電話回去。
“呃,陳果……他在後邊兒跑。”不一會兒,劉嘉就怪叫,短胖手指指著後車窗。
冷冷地掃了眼跟著車屁股後麵跑的曆辛,陳果漠然道:“不管他。”
司機聽了他的話,也不再頂著肖睿滲人的眼神放慢車速,而是以正常速度往轉角行駛。
“他摔倒了。”劉嘉又說,無視肖睿的冷眼。
“……”陳果學起了曆辛的絕招。
“他又爬起來了,還在跑……”劉嘉儼然將自己融入到了賽事主持人的角色中。
“劉嘉,你他媽閉嘴!”肖睿踹了一腳車身,怒不可遏。
“……放我下去吧。”
“陳果!”肖睿咬著牙,恨聲道。
“停車。”陳果堅持己見。
“你會後悔的。”看著他毅然決然地下車往回頭路走,肖睿把著車門道。
“他走丟了又是麻煩。”陳果解釋。
砰的一聲關了車門,肖睿吼:“開車!”
車子絕塵而去,陳果木然地又重新開始走,每走一步,屁股上的疼痛就在提醒他適才發生了多麼荒唐的鬧劇。
“陳果。”
不知道什麼時候,曆辛已經到了他跟前,直呼其名,而且叫得好像他一直都是這般稱呼陳果一樣。
“……”陳果隨地坐了下去,埋頭在膝蓋上,說:“等人來接我們。”
曆辛也跟著坐下,手拉上了他搭在膝蓋上的右手。
“鬆開。”陳果沒動,隻是冷靜地說。
沒鬆,曆辛恢複了一慣的沉默。
“我會跟爺爺說清楚,以後你自己玩自己的。”陳果沒力氣掙紮,索性隨他去了,話卻還是有條不紊的往外說。
“陳果。”曆辛又喊他,不像焦急也不像委屈……聽不出情緒,像是閑來無事隨便喊喊。
“我不喜歡你。”陳果說,語氣有一絲遲疑,卻依然接著說了下去,他說:“你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你隻是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隻是因為姑姑的關係,我才想要假裝對你好。”
“……”曆辛微側著身子看著他的後腦勺,不搭腔。
“我也想說對你別太壞了,你那麼瘦,又比我小……”陳果有些混沌,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說什麼,他有些發冷,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輕聲仿似自語:“你太奇怪了,你一下看著挺嚇人的,一下又特別乖,讓你走就走,點頭搖頭,安靜得很。”
“但是你今天做的那叫什麼事兒啊?就跟個變態瘋子似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麵……”
“我不能再帶你出來了。”沉默了很久,最後陳果說:“在家是沒辦法,我不會怎麼著你,出來一起玩是一定不行的了。”
這麼丟臉的事,難道還真跟老爺子說不成?
既然說不得,那就得繼續忍著讓曆辛住下來。
管家張伯來接人的時候,見到他倆雖然覺得奇怪不解,但也沒多問什麼,直接載了人回去。
自他出現,曆辛就鬆開了陳果,跟大家所熟悉的一樣,麵無表情,緘默不語。
“張伯,找點感冒藥給我。”下了車,陳果低聲道,提醒說:“別告訴爺爺。”
“好的。”
“跟爺爺說,我回來了,在房裏泡澡換衣服。”
“好的。”
陳果一直沒把視線落在旁邊兒的曆辛身上,此時該交代的都說完了,更是徑自上了樓。
臥房的衛生間裏,陳果半扭著腰,對著鏡子給自個兒屁股上藥,斑斑點點的血跡勾勒著牙印的輪廓,甚是清晰。
嘶嘶地抽著冷氣,好不容易把藥給塗好了。陳果換了暖和點兒的衣服,出門前準備了三秒,然後很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別再盯我門口了。”他對眼前的曆辛冷冷地道,旋即繞過他下樓。
背對著曆辛的他遠沒有前一刻的風輕雲淡的模樣,曆辛左臉頰的紅印弄得他良心不安,那一巴掌是他下了死勁打的,力道可想而知。
陳果,別心軟,這個家夥在你屁股上留了個血牙印,帶血的,比他的臉紅多了去了。
他一麵在心裏告誡自己,一麵加快了腳步,想盡快遠離背後那道目光。
“玩得怎麼樣?”
老爺子見他,關切地詢問。
“還行。”陳果輕描淡寫地回道,過去抱著老爺子靠坐著,“爺爺。”
“咋啦這是?”老爺子摸著他的腦袋問。
“我以後不……”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出口。
“不什麼?”老爺子難得耐心地聽他講,諄諄善誘。
陳果躊躇了半天,結果道:“我以後再也不調皮搗蛋惹你生氣了。”
“怎麼突然開竅啦?”老爺子好笑,揉了把他軟和的頭發。
“你別離開我,爺爺。”陳果埋首在他懷裏,抽噎著,滿心的委屈害怕說不出來,隻能這樣表達。
陳果從小沒了爸媽,那還是他三歲不到的時候,陳果父母工作的地方遭遇了特大地震,兩人不幸遇難。他自小跟著陳老爺子生活,是將他當爹又當媽,感情自然是深刻入骨血。
曆辛沒來的時候,雖然偶爾晚上睡覺之前,陳果也會想到要是哪一天老爺子不在了,他該怎麼辦?可那時候他總覺得那一天會很遠,也許到那時他已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對於分離的痛苦也不會太難忍受。
然而,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改變了他的這種想法,在水裏撈曆辛的時候他就真真切切感知了生命的脆弱,那一刻他怕曆辛死,也怕自己死。
如今,他更怕老爺子不在了,留他一個人在這世界,遇見各種怪事鬧心傷心的事,沒人能讓他抱著汲取力量和溫暖。
他再早熟,終究也隻是一個十歲大的孩子。
曆辛是真把他嚇著了,他是陳果至今為止的人生中從未遇見過的一種不同尋常的人,說刻薄難聽點兒,就是怪物。
“傻孩子,今天是怎麼了?”老爺子輕歎,似有所觸,將放在內心沒提的想法說給陳果聽,他說:“爺爺年紀大了,將來肯定是要離開你的……”
“爺爺!”陳果慌忙打斷他,生怕聽見更讓自己害怕的話。
老爺子摟緊他,長長的歎息,接著道:“你從小就聰明,爺爺知道。曆辛這孩子是你的兄弟手足,將來能陪你一輩子,所以你姑姑要帶他進陳家的時候,我沒說二話就答應了。”
“他……”
陳果急切地想要反駁解釋,想要老爺子清楚自己的認知錯誤。
“乖乖聽我把話說完,”老爺子將他腦袋重新按了回去,道:“他是你姑姑觀察了一兩年才從孤兒院裏頭帶出來的,你姑姑那麼敏感的一個人,自然是真覺得這孩子好才肯撫養的,這點我放心的很。”
“另外,我私底下也觀察了下這孩子,雖然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笑……”老爺子說,臉上有些淺淺的欣慰之意,“他懂得把你粗心大意撞歪的東西又給擺正,睡覺前也都去你姑姑房裏陪一陪她,雖然不常同我說話,可該有的禮貌教養都有,那天還喊我爺爺呢。”
教養?
那在他屁股上咬的那一口算什麼?幽你一默?
陳果撇嘴,深深的不以為然。
“而且,”老爺子換了一種格外嚴肅的語調,繼續說:“這孩子身上沒有一處不散發著堅韌的品性,內斂沉靜,必成大器。”
“然而他又重情,不會忘恩負義,所以必定是個好依靠。”
“切,沒頭腦也能成大器不成?”陳果反問。
“是是是,你腦袋靈光!”老爺子拍著他後腦勺,沒好氣地回道。
“哼,本來就是!”陳果傲然道,就憑他甩了曆辛兩個年級都能分清倆人誰更聰明。
“光有腦袋沒定性有什麼用?”老爺子斥道,說:“那孩子比你強的地方就是堅韌,懂什麼叫堅韌不?”
“我有啥不懂的?不就是站著坐著都跟個雕像似的唄!”陳果暗諷,意指曆辛無論坐姿站姿都一樣筆挺筆挺的,跟個木頭一樣。
“嗬,這也叫堅韌,始終如一,不像你人前就規規矩矩,人後就骨頭軟,坐沒坐相!”
“你就是怎麼看他怎麼好!”陳果幽怨道。
“你知道就好,以後真心實意地跟他相處,聽見沒?”老爺子儼然道,拉起他。
陳果轉移話題,說:“我怎麼就沒定性啦?”
“就比如你有時候做件事,半途換道,不堅持。”老爺子也不在意,反而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是不是去年跟我說要學散打的?結果學了沒兩天就溜上滑板兒呢?”
“那我遊泳說學就學會了呢!”陳果為自己辯護,嚷嚷著道。
“這就說明你不能堅持,有的事行,有的就不一定了。”老爺子客觀地評價,補充道:“曆辛就能所有事都始終如一。”
陳果氣得撅嘴,“他那叫一根筋,榆木疙瘩!”
老爺子笑了,陳果這話聽著怎麼像是已經肯定了老爺子的論斷呢?
他那是無從反駁,就憑曆辛成天擱他房門口瞅,那毅力和倔性就可見一斑。
一場談話結束,陳果也沒能張得了那個嘴讓老爺子教訓曆辛,反而聽了大堆老爺子對曆辛的讚美。
可即便如此,先前的鬱悶總歸還是消散了的……他即使不信任他姑姑,也應該信任他爺爺這個經曆了大半輩子的睿智老人,他看的總歸比再怎麼超同齡人也隻是個小屁孩兒的自己清楚。
上了樓來,見曆辛正坐在入口的台階上,他依舊沒理睬,總要給他點教訓吧?
漠然,冷酷,秉持著這兩個原則,陳果擦過他,目不斜視。
“陳果。”
曆辛再次突如其來的出聲,差點兒沒讓他踏空台階摔下去。
他在心裏將曆辛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繼續頭也不回地往上走。
喊過一聲之後,曆辛也不說話,直接起身緊隨著他上樓,目不轉睛地看著陳果的房門將他的背影慢慢掩盡。
回到臥室的陳果使勁拍了幾下胸脯,咬牙切齒地大口呼氣。
一分鍾後,他低嚎了一嗓子,撲倒在床上。
三分鍾後,他鯉魚打挺似的從床上翻起,抓過床頭櫃上的醫藥箱,拉開門,瞪著門口的木頭人。
“回你的房間去。”他說,霸氣外露。
“……”默默地,悠閑地,曆辛轉身朝自己門口走,回身,在屬於自己的門口,重新站定。
“……靠。”陳果氣瘋了,幾個劍步殺過去,揪著他的領子,把人給拉進屋了。
眼尖的他一下就瞥見了曆辛床頭,本應該在雜物室堆著積灰的,被他遺棄的騎兵團。
一瞬間,他就想出去,說不上的難受。
他背過身去,望著有些發黃的牆壁,沒法承認自己又心軟了。
以前,他也總喜歡搶肖睿的玩具,不是不好買,更不是買不起,而是,那些玩具有生氣,是肖睿賦予的,不像新玩具那樣冰冷。
孤兒院的概念對於陳果來說,從來都不陌生。
在爸媽去世的時候,他害怕自己有一天被他們強行帶走,再大一點的時候,他知道爺爺總會保護他的,他便不那麼害怕孤兒院了,他開始好奇孤兒院到底是怎樣的,他問爺爺,問蔡阿姨,問老師,問肖睿……
大家都說,那是天下所有可憐的孩子們的家。
曆辛可憐嗎?也許以前是,但現在他姑姑給了他一個家,還富裕殷實。爺爺,姑姑,甚至包括陳果他自己都特別注意照顧他的情緒,一心一意地要讓他感受在這裏就是在家。
所以陳果不覺得他需要可憐曆辛,但是,如果曆辛需要玩具,爺爺姑姑能不給他買嗎?不會!可他隻撿陳果丟在雜物房的舊玩具,是否也是同他當初一樣,害怕孤單?
陳果無法回答,可這仍舊不影響他的心感到難受。
“過來。”
他老氣橫秋地在心裏長歎了口氣,轉身對門邊兒的曆辛喊,語氣還是不好。
等他依言走過來,陳果將他按在床上坐下,大大咧咧地把著他下巴左右轉動,“別動啊,給你塗點藥,待會兒要下去吃晚飯,讓人看你臉上的紅印子可不好。”
他略顯煩躁地說了一大堆,從藥箱中翻出消腫的軟膏給人塗上,力道算是控製住了,沒給他再來個二次傷害。
“裏麵沒傷吧?”擰上藥膏蓋子,陳果可有可無地問,態度實在是不行。
其實,不怪他,他心裏正別扭著呢,憑啥他老是為曆辛心軟退步?!
“破皮。”曆辛抿了抿嘴,低下頭,長長的睫毛不安分的撲扇著,感覺有點兒局促。
“煩!”陳果抱怨,掰著他的腦袋讓他抬起來,“我看一下。”
“不用。”曆辛偏頭想掙脫他的手,拒絕道。
“不用你說個屁啊!”陳果炸毛,氣得胸脯都顫了,吼:“你就是想要我內疚心軟!你絕對是故意的,絕對!天天兒的擱我門口瞅著,瞅得人心煩!你看啥啊?有啥好看的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