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漸漸彌漫在整個聽香樓，死一般的寂靜如水，時間也仿佛凝滯。洛沉風把手按在腰間的琉璃吊墜錦囊上，錦囊此時瑩瑩發出微光。
    一隻修長卻蒼白的手，執一杆血沁玉髓長柄煙鬥，挑開厚厚的流蘇帳子。暗影裏浮出高挑纖細的身影，那是張讓人看一眼就無法忘記的臉。白雪般的皮膚襯托著雙春星目，眸子是魔族特有的烈焰紅，紫紅色的怪異圖騰從眉梢蔓延到尖尖的下頜，占滿了左半張臉。
    “嗬，不是自己養的狗，終歸不會聽話。”邪魅的一笑，怪異美人朝著洛沉風吐出一個小小的煙圈，“沉靜如鬆，靈動如風，名字不錯。可惜這身凡胎，抵不住我一根手指。”
    “城中的命案，紅袖的內丹，都是閣下所為吧，在下這凡胎比不上閣下的仙骨，但我也不會做這偷摸肮髒之事！”
    “偷摸？你們這些螻蟻不配叫我的名字。哼，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們都得死，靨緋。那幾個人不過是開胃菜，今天才是大餐！放心，這廣陵所有的活物，都會給你陪葬，也不枉你這副俊皮囊。怎麼，不如做我的寵物？逗我開心了，給你換副不死的身子。”
    “哪裏來的魔族雜種？連點魔氣都沒有，把紅袖的內丹還來！爺爺要你的狗命！”玄水離火已衝到跟前，雖然依然是娃娃的形態，但是周身包圍著青光，洛沉風感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靨緋也被這股力量震退一步，但很快定住身子，撣了撣滾著青灰貂絨邊的袍子。他似乎很怕冷，初夏的日子居然穿著一身帶貂毛的長袍。
    “封了靈脈的廢物，爛鐵而已。”靨緋一手用煙杆擋住了玄水的氣波，另一隻手拈指結界，將撲上來的離火彈了出去。
    “不過如此。”洛沉風五指張開，錦囊中的熒光彙聚在掌心，慢慢變長，一把九尺餘長的羽紋金槊赫然在握。洛沉風薄唇上揚，伴隨著驚鴻一笑，衝著靨緋天靈蓋直劈下去，淩空長槊一路發出淒厲鷹鳴，強大的氣流將周圍的桌椅紛紛卷入漩渦。靨緋臉色大變，慌忙閃身，被槊刃削去一縷長發。
    “有點意思，洛沉風。那就改天再陪你玩。”靨緋一甩煙杆，一股青煙瞬間彌漫，將自己包圍，煙散，已瞬移到樓下戲台。指甲化作利刃，一把抓住了紅袖的脖子。“你的琴藝不錯，可惜隻有紅袖能奏引魂曲，所以，你沒用。”
    被抓住的紅袖身子漸漸縮小，眉目也發生變化，浮現了白黎的模樣，還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師父說，壞掉的蛋會發臭，吃了拉肚子。”靨緋一愣，被隨即密雨般的血刃彈開，有暗紋的臉被劃出幾道傷口。
    靨緋伸出舌尖舔了舔流到唇角的血，一揮手，十幾道黑影從四麵八方閃來。“吃了壞蛋拉肚子，那就讓壞蛋吃了你。”十幾個幹屍模樣的傀儡，仿佛被線提著般靈活，向白黎攻來。
    洛沉風飛身下樓，擋在白黎身前，將金槊舞的如蛟龍出海。隻是那些傀儡被砍斷身體，各個碎塊也會發動攻擊，而且斷口處冒出黑綠色的膿液，滴在地上立刻腐蝕出黑洞。
    靨緋向台下望去，看到了臉色蒼白的白黎，緊緊抱著昏倒的九鳴。靨緋手中的煙杆突然化作飛爪，將白黎勾到近身。“這張臉很美，不過不太符合你的氣質。”右手一抹，白黎的樣子褪去，化作紅袖的模樣。
    低頭猛然吻住紅袖的唇，隨即又是一團青煙包圍，靨緋消失的無影無蹤。
    紅袖柳眉微簇，摸了摸有些發腫的唇，台上洛沉風，白黎，玄水離火都在和屍傀打鬥。撿起地上的長琴，紅袖輕閉雙眼，沉了口氣，琴音挾著詭異的力量破空而出，將屍傀束縛，屍傀動作越來越慢，不一會全部倒地，化作了黑煙消散。指尖停弦，紅袖的嘴角滲出血絲。但是並沒有結束，再度響起的琴音緩慢柔和，像清泉般洗滌人心，台下昏迷的人們的表情漸漸緩和，似乎進入了甜美的夢鄉。一曲終了，紅袖吐出一口鮮血。白黎驚撲上前扶住，玄水離火也一左一右攙住紅袖的胳膊。“內丹。。回來了。”勉強說出這幾個字，紅袖暈厥了過去。
    從聽香樓回洛家錢莊的路上，白黎覺得心髒還在狂跳。熟悉的馬車，熟悉的場景，依舊是昏迷了的紅袖，不過不同的是，九鳴打著響亮的呼嚕躺在紅袖身邊，一隻翅膀還不時撓撓肚子。
    白黎揉揉有些發脹的額頭，冒充紅袖本來是想生擒那個神秘人，雖然內丹回來了，但是靨緋的出現使得局麵更混亂了。他的陰謀沒有得逞，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卷土重來。
    “還好麼？”洛沉風自動省略了拗口的“黎弟”，這個少年的機靈勇敢，讓自己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猶豫了一下，洛沉風把手放在白黎的額頭，“發燒了麼，光著腳跳來跳去，還坐在地上彈琴。”很滿意手掌傳來的光滑的觸感，看白黎沒有排斥，洛沉風不由得多停留了一會。
    白黎盤著腿坐在墊子上，隨著馬車搖搖晃晃仿佛要倒下。借著洛沉風的撫摸將頭抵在他手心。“洛大哥，你怕麼。”
    “怕死麼？生於此世，終歸會死，早晚而已。你好好休息，等紅袖醒了我們再商議。”洛沉風很享受白黎的這種依賴自己的感覺。
    “嗯，之前和師父在一起的時候，遇到什麼危險，都覺得師父會保護自己。現在出來了，一下有點不適應。”白黎的聲音悶悶的，垂著眼睛，扇子樣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蓋住了眼中的表情。
    “既然喊我大哥，我就會保護你”洛沉風此刻感覺白黎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嗯。。。。。。”白黎心想你畢竟是個凡人啊，真麵對妖魔的時候，還是我保護你吧。“對了，洛大哥，你那把兵刃好奇特啊，而且你可以把它放在那麼小的袋子裏？你的袋子也很別致啊。”白黎抬起頭，用纏著布帶子的手抓住了洛沉風的手腕。“小心不要碰到傷口！”洛沉風心裏一緊，這個小白黎以指尖血作法，沾了些毒氣傷口沒法一下愈合，還真是讓人擔心。
    “你們倆能不這麼膩歪麼！”青光閃過，玄水離火變成娃娃出現在了馬車車廂裏。玄水覺得有點擠，嫌棄得看了一眼睡死過去的九鳴，一屁股把它擠角落去了，拉著離火坐在了紅袖身邊。“馭鯤槊，凡人，你居然能使得了它，之前小看你了。”
    洛沉風取小腰間佩戴的琉璃吊墜錦囊，遞給了一臉期待的白黎，“打開無妨。”
    “真的可以麼？！哇！”白黎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一彎嘴角露出的酒窩使得臉頰看上去更加肉嘟嘟的。
    小心翼翼地打開束口的絲線繩，袋子裏隻有幾張符紙和一個小小的金色墜子，一側半圓斧刃，一側雙頭尖牙，用手一摸，灼熱的感覺令白黎縮回了手。“好小！這麼個小墜子能變那麼長的兵刃，真羨慕你啊！”白黎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玄水離火一眼，離火一下就被點著了，“梨子哥什麼眼神啊！我們也會變好麼！真拿我們當筷子啊！”
    “你們能變什麼？”白黎伸手摸摸兩個娃娃圓髻上的小葫蘆。玄水離火對望了一眼，一眨眼娃娃不見了，一副通體墨色，素光冷懸的雙劍落在白黎手中，一邊水雲紋，一邊火雲紋，綴著絞絲鎏金葫蘆穗。白黎驚訝的感受到劍柄傳來的真氣，手指的傷口似乎也沒那麼疼了。再一眨眼，兩個娃娃又擠坐在墊子上，“我們斬殺過百萬魔軍，隻有那隻豬鳥才會隻把我們當筷子用。”玄水轉頭看著洛沉風：“開天之後，鯤鵬被封為巫妖王，後在混戰中被天庭斬殺，傳言其魂魄被束在沾滿鯤鵬血的金刃中，此刃便是馭鯤槊，不是被封存在東海，怎麼到你手中？”
    “我出生時便握著這個金墜，幼時被世外高人帶到終南山學藝，漸漸發現可以將它化形。出師之後震懾過一些人間作亂的小妖，也就作為了趁手兵刃，至於你所言的馭鯤槊，在下並不知曉。”洛沉風緩緩說道。
    “算了，三界的事情我們早不過問，倒是紅袖哥哥的傷，梨子哥哥有把握治好嗎？”玄水離火一提到紅袖，就是一副可憐兮兮的小娃娃模樣。
    “內丹回來了，隻要修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複了。”白黎又診了診脈，“你們兩個對紅袖倒是很在意啊。”
    玄水離火臉蛋發紅，剛想說什麼，馬車停住了，車外傳來仆人的聲音，“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