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諾耶朝四周掃視了一眼，在亞爾林的辦公桌旁坐下。動作流暢自然，仿佛他才是這棟房子的主人。反觀亞爾林，他卻更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了的流浪狗，亦步亦趨的跟在格雷諾耶身後，眼巴巴的盯著他，欲言又止。
    “格雷，你、你想喝點什麼嗎？”亞爾林用說話來掩飾著自己的尷尬，“我去給你拿杯紅茶。”
    “坐下。”格雷諾耶語氣嚴肅，粗糙的手掌拽住了轉身欲走的亞爾林。
    亞爾林渾身僵硬的坐在他身邊。
    “原來你已經回家了，我找了你很久。”格雷諾耶灼灼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亞爾林感到難以呼吸。
    亞爾林抬起頭，故作輕鬆的說著：“嗯，我回家了，那你呢，現在是香水師的學徒？”在初見的驚喜過後，他不敢再直視格雷諾耶的雙眼，放空了目光，盯著牆壁上的一點。
    “嗯，勞德先生收留了我。”格雷諾耶輕描淡寫的就帶過了中間的十年。亞爾林很想知道中間的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尷尬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亞爾林絞盡腦汁的尋找話題，企圖掩蓋兩人間長達十年的空白。
    “你現在過得好嗎？”
    “嗯。”
    “那你現在住在哪兒？”
    “勞德先生那裏。”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沒有想過。”
    ……亞爾林語塞了，此時任何的言語都顯得是如此的蒼白。所以他索性閉上了嘴巴，沉默的坐著。
    “亞爾林。”格雷諾耶突然叫住了他。亞爾林眼角的餘光瞥到了格雷諾耶高大的身影，他連忙也站了起來。
    “怎……”亞爾林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體一個踉蹌就已經被身旁的人拽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亞爾林的心跳的飛快。
    他比格雷諾耶要矮上一頭，此時被格雷以保護者的姿態抱在懷裏，他是應該感到恥辱的。但對於這個已經不再熟悉的懷抱，他卻不感到絲毫的排斥。尤其當格雷如小時候一樣，笨拙卻溫柔的拂過他的頭頂時，那一瞬間，亞爾林甚至有種想要哭出來的衝動。
    亞爾林感覺這一瞬間持續了很久，但實際上，僅僅是幾秒，格雷諾耶就已經率先放開了他。
    亞爾林看著已經退開了一步的格雷諾耶，臉上的表情還定格在似哭非哭與怔愣之間。而下一秒，房間的門開了。卡洛斯和勞德先生正站在門外。
    亞爾林沒來的及去斥責卡洛斯沒經過他的允許而直接進入，就看見格雷諾耶朝門邊走去。亞爾林的眼裏染上慌亂的神色：“格雷？”
    卡洛斯的表情異常難看，他走到小少爺的身邊，輕聲提醒：“少爺，您不是要看勞德先生製作出來的香水嗎？”
    亞爾林回過神，也意識到格雷諾耶隻是回到他師傅身邊，並沒有離開。亞爾林的目光不期然的和格雷諾耶一碰，他的身子神經質的一抖，飛快的移開了目光。
    “咳，勞德先生，請讓我看看您的成果吧。”輕咳一聲掩飾了之前的尷尬，亞爾林表麵上看起來又像是平時那個優雅理智的年輕公爵了。隻不過他心中到底是風輕雲淡還是波濤洶湧，也隻有他自己清楚了。
    “公爵，這瓶香水我將它命名為佳人，香氣襲人，卻並不過於濃烈。以大家熟悉的玫瑰為主要香料，調製出的香水卻淡雅清新，因此取名‘佳人’。”
    亞爾林似懂非懂的嗅了嗅手背上的香水。香氣的確很不錯，隻不過他卻聞不出這和他母親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的有什麼區別。他下意識的求助於格雷諾耶，卻在投去目光的時候，又生生的收了回來。
    “公爵大人，這的確是一款非常棒的香水，我向您保證。”格雷諾耶的聲音還是和以前一樣冷冰冰的，但聽上去卻讓人信服。
    其實亞爾林在見到格雷諾耶之後就已經沒有看香水的興趣了，之所以還待在這兒，隻不過是因為格雷而已。此時聽了格雷諾耶的話，自然是連連點頭。
    “好的，那就謝謝您了，勞德先生。”亞爾林微笑著頷首，將香水收入盒子，又看了眼卡洛斯。
    後者了然的上前一步：“勞德先生，請跟我來。”這便是要直接支付報酬了。
    雖然對自己的香水信心十足，但如此順利的就得到了公爵的認可，勞德還是十足的震驚。但他表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微笑著跟在管家的身後。
    自勞德先生進了房間之後，格雷諾耶就表現的相當低調，仿佛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學徒，甚至都沒有同亞爾林有眼神上的交流。而現在，他也相當“乖巧”的跟在勞德先生身後，沒有再和亞爾林說上一句話，即使是一個眼神也沒有。
    當格雷諾耶即將邁出門的時候，亞爾林終於出了聲：“格雷……咳，格雷諾耶先生，我對您口中講解的香水知識非常向往，您能留下向我繼續講解嗎？”
    格雷諾耶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深沉，亞爾林咬牙直視。好在前者很快便移開了目光，詢問般的看向了勞德。
    勞德看向格雷諾耶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意味深長：“當然，那是他的榮幸。”
    格雷諾耶這才往亞爾林的方向走去。
    門再次被關上了。
    亞爾林輕咳一聲：“我的母親，嗯，她對香水很感興趣。我是說，嗯，你願意留下嗎？”
    “留下？”格雷諾耶拖長了調子，讓人無法得知他的的情緒。
    亞爾林莫名的忐忑，他吸了口氣，慢慢的組織語言：“是這樣，貴族圈內對香水的需求很大，我打算開辦一個香水工廠，你提供方案，我提供場地和女工，我們合作批量生產香水。同時你也可以以我家族的名義開一家香水店鋪，對外銷售我們家族產的香水。你看怎麼樣？”
    建立香水工廠的想法並不是憑空產生的。從自己的母親以及其他貴族夫人、小姐對香水狂熱的追求，亞爾林就已經發現了其中巨大的商機。隻不過一開始亞爾林想要尋找的合作夥伴是勞德先生，但格雷諾耶出現了，那麼一切都另當別論了。
    “我現在隻是個學徒。”
    格雷諾耶的話似乎有拒絕的意思，向來能言善辯的亞爾林卻脫口而出一句聽上去蠢的不行的話：“我相信你！”
    格雷諾耶低頭看他。
    亞爾林狼狽的避開了他的視線，有些窘迫。他結結巴巴的補充道：“我記得你以前就對各種味道很敏感，所以隻是製作香水而已，對你來說肯定不是一件難事的。”
    格雷諾耶向前走了一步，兩人間的距離又近了。
    “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知道我現在什麼情況？”
    冰冷的聲音就在亞爾林的耳側，亞爾林猛地向後退了一步，揉著發燙的耳朵。
    “沒關係的，我相信你。總之，我說過等我回家就要報答你的，你不要拒絕！”
    格雷諾耶直起身，聲音聽上去有些愉快：“那麼好的，我同意。”
    亞爾林驚喜的抬頭看他，直直的撞進一雙幽深卻帶著笑意的眼睛裏。
    “但是——”格雷諾耶又說道，亞爾林心裏猛地一緊。
    “你知道我當學徒多久了？”
    亞爾林傻乎乎的反問：“多久？”
    “不到一年。”
    亞爾林的眼睛微微睜大：“不到一年？那你之前……”亞爾林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不該問的話題，自覺的噤了聲。
    “那也沒關係的，”亞爾林認真的說道，“你可以先住在我的莊園，等你學成了之後，我們再辦那個香水廠也沒關係。”
    格雷諾耶聞言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卻沒有說話。
    亞爾林緊張的看著他。
    終於，格雷諾耶點了點頭：“好。”
    亞爾林的心終於安穩的落回了肚子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其實，以他現在的地位，報答這個人的方法有千萬種，可是他卻用了最笨拙的一種方式，無比直白的請求他留下來，待在他的身邊。此時的他還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隻認為是愧疚作祟，然而最真實的原因卻連他自己還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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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十年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