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樓春 第十回 名花相鬥豔,嬰寧誤入瑞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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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寧從箱子中取出幹淨的衣服,當下也奇怪“許是玉書玉珠二人在外廂房聽到去請的人吧。”
二人取了衣服出來,畫屏也被叫醒過來服侍,正將白晞扶起,胡太醫已開好藥方拿給李駿查看。
待得服侍白晞再次歇下,已是卯時,李駿見嬰寧青瑤二人均疲憊不堪,想來一夜折騰全賴兩人看顧,於是吩咐兩人各自回房歇息,隻留畫屏在外廂伺候。
青瑤與嬰寧兩人互相攙扶著各自回房,廊外又是大雪連天,鵝毛般的大雪由天際落下,風中幽幽傳來臘梅的暗香。
“姐姐。”耳邊青瑤的聲音喚回走神的嬰寧,嬰寧回頭看她,柔聲道:“怎的?”
青瑤左右看看四周,附在她耳邊悄聲說:“剛才我去請王爺的路上,碰到幾個小廝從大夫人的院子裏抬人出來,是兩個丫頭,用席子裹著,血流了一地,真嚇人,露出來的手都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
嬰寧不由打了個寒戰,拉她,“快不要說了,大晚上的,恁嚇人!你也趕快忘掉看到的,別到處說,這王府裏頭,哪天不會少個一兩個人,沒甚好奇怪的。”
“唉,”青瑤幽幽歎息一聲,感傷道:“姐姐,我們為奴者,命就像這天地間飛舞的大雪,沒有來處,亦無歸處,但凡落地,就那樣悄沒聲兒的沒了,誰會在意。”說著竟落下淚來,“姐姐,要是哪天我沒了,你可記得找我,即便是將我燒了找塊幹淨點的地兒給埋了也成,也不枉來這世上一遭。”
嬰寧握緊她冰涼的手,“傻丫頭,說什麼呢,好好的,怎地會沒了?我們王妃雖是性子急了些,卻也不是毒辣的人,莫想些有的沒的。”
青瑤抬眼看她臉上刺剌剌的傷疤,“也就你心腸好,她要是不毒辣,怎地會十三歲就把你的臉劃成這樣兒?我當時才剛進白府,眼睜睜看著,做了好半年的噩夢,唉——這皇家王府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隻盼望姐姐這樣的人有盼到頭的一日,出了府去,做個尋常婦人,再不這樣日日擔驚受怕。”
嬰寧微微一笑,“怎地隻我一個人,難道你不想出府去?”
青瑤看著外間大雪,像是想起什麼皺眉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剛才不是說要姐姐替我收屍麼?”飄忽的一句話,嬰寧也沒聽清楚,隻見她就舉手大哈切,道“晚了,姐姐,我們回去歇吧。”
“嗯。”嬰寧扶著青瑤快步往住的廂房走,扭頭看了一眼廊簷外飄飛的大雪,幽幽歎息一聲,何似天地飛雪飄,便做飛花無處歸。
送青瑤回去歇下後,嬰寧獨自回房,窗外已晨光依稀,雖是一夜未睡卻也了無睡意,掌燈在窗下,取了本書展卷翻閱,但心思不屬,望著眼前如豆燭火,眼前浮現瑞王李駿眉眼,皇家之人莫不薄情寡義,何況自己還是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容貌,說是不恨白晞是不可能的,可,即便是恨,又能如何?能改變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份嗎?
唉——
拂卷起身,看著桌上筆墨,想了想,轉身自炭爐上取了些暖水,研墨,提筆,“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寫完後又暗自慚愧,對他來說自己恐怕連這樣的資格都沒有,抹去後又寫一曲:“平身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伴明時。”寫完後又覺心下淒苦,再次抹去,換上一張紙,寫下:“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如此寫寫塗塗到最後竟是一字也未成,遂罷筆,再次開卷讀書,不再思想別處。
白晞那日駐馬亭飲酒後竟大病一場,接連幾日太醫上門診治,李駿雖朝堂上繁忙,倒不似往日來看過便走,已在王妃處留宿兩日,水雪衣那邊因她生辰臨近,遞貼送禮的人甚多,隻差小廝與婢女送了些上好的人參燕窩來,連水月沉近日都調換了輪值日子,日日回府幫忙。
白晞因李駿難得的體貼嗬護,身子總算在水雪衣生辰前大好能下床了,讓嬰寧扶了自己到臨鳳閣透氣,嬰寧怕她冷,在塌上鋪了好厚一層毛皮才讓玉書玉珠扶她躺下。
白晞隔著簾子看了會子閣樓下結冰的湖麵,湖邊柳樹枝葉凋零,雖是掛上了彩綢絲絹,畢竟沒有絲毫生氣,便覺無聊,又瞧見園中行人匆匆,都是三三兩兩領著人或者抬著東西經過,問道:“大夫人那裏明日就要開宴,嬰寧,我們可曾備了些東西送過去?”
嬰寧端了藥碗到她跟前,道:“前日送過去了,按照王妃先前說的,送了一對玉如意,大公子怕我們手上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差人送了一棵血玉珊瑚過來,也一並送了過去,我又做主送了十個團花玉鳳香囊,她愛那些個琴棋書畫的,正好我手上有一支玉笛,也一起送了。”
白晞身上懶,就著她的手喝下藥,抬眼看她,道:“那玉笛不是大哥在我出嫁時送你的?怎地就送人了?那可是上好的和田冷玉做的,你也恁不知珍惜。”
嬰寧訕笑,“我又不會吹,拿著也隻能當塊石頭,反倒是送到大夫人那兒,她高興得當即就吹奏起來,當真是玉質清脆,如珠玉落盤,冷風過林,泠泠然悅耳動聽。”
白晞點她腦門,“你呀,平日裏恁聰明,怎地到自己頭上反而傻了?枉費大哥以前那樣疼你。”
嬰寧起身將碗遞給站在一旁的玉書,仍舊笑道:“大公子對我的好,我都記著呢,隻是我一個下人怎配用那東西,拿著反而徒添諸多煩惱,不如送了人幹淨。”
白晞唾她一口,“你一口一句身份,下人的,恁多規矩,那天晚上你那樣說王爺,也沒看出在你心裏他是多有身份的人。”
嬰寧手下一頓,轉身整理桌上物什,道:“那日吃了酒,都癲狂了,你怎地還記著。”
“哼!我怎地不能記,可把我給嚇的,魂兒都快沒了。不過也是因禍得福,你看這幾日,他反倒常來看顧我了。我心上也沒再覺著冷得慌。嬰寧,我既已將你帶進我房裏,就不怕他收你的,隻不知你心中如何想。”
“小時不懂事,看他誇你,心裏刀絞一樣,現如今看來,他那心裏啊,太大了,多少的女人都容得下,卻不見得有多少真心,我反倒是看開了,也能圓你一片心意。”
聽得白晞言語中的淒涼,嬰寧轉身看她,含笑道:“姐姐,你說甚呢,他怎地會看上我,再說,我早就斷了那片心思了。若是姐姐真的心疼我,等到哪日不再需要我了,幫我脫離賤籍,放我出府,倒是真的成全了我。”
白晞驚訝看她,道:“你原是打的這樣的主意。也是,這王府,就像一口吃人不吐骨頭的牲口,趁早離了反倒好。再等等吧,若是明年我能誕下孩兒,有了伴兒,就放你走,如何?”
嬰寧當下低頭行禮,“如是,嬰寧就先謝過姐姐了。”
白晞愣愣看著她,有些出神,道:“你跟你母親真像,胸中又有錦秀,若是容貌未毀,怕是比我更能得富貴。我記得小時候還叫過姨娘的,她身子比你弱,像一截楊柳兒,柔柔的,和氣賢淑,但總有些淒苦。你身段兒雖是柔,眉眼間卻有些像阿爹,剛直尖銳。”
嬰寧笑了笑並不接話,拿了做到一半的女紅出來,道:“王妃身上乏,就不要多想了,我在一旁做針線,若是有甚需要的,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