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我和米迦還是沒有看見基納頓和父親，米迦懷抱著他的小熊蜷著身子哭睡過去。達魯把米迦圈在自己懷裏，用尾巴拍拍他的背，哄他睡。
    在我和米迦一起長大的歲月裏，他很少哭，米迦比我大三歲。
    我一個人光著腳順著旋轉樓梯，去父親的房間。父親的房間在城堡的最頂端，那裏很高，曾經那是父親和基納頓叔叔一起居住。自從父親向整個天空城堡宣布他要娶娜娜，基納頓叔叔就從那裏麵搬了出來。
    門沒有關，開了一道縫。房間裏擺設都沒變，和基納頓叔叔住在裏麵時一樣，都是他最愛的白色床單和白紗窗簾。
    “吱”推開門，父親抱著基納頓叔叔斜坐在落地窗前麵。
    那個場景很難忘記，父親相當愛幹淨，但他身上穿者前天的衣服，皺皺巴巴，胸前還沾著血。一邊的袖扣沒扣，開在那裏，黑色外套裏麵襯衫領子沒拉好，耷拉在那。
    他抱著基納頓叔叔在說話，很小聲，不知道說給誰聽。
    “你看窗外都不下雪了，因為你睡著了，前麵那會兒下了很大的雪，肯定是米迦在哭。”
    “你不醒，米迦就會哭，你趕緊醒來哄哄他。”
    我輕輕走到父親身後，他沒有看見我，他眼裏隻有基納頓叔叔。
    基納頓叔叔很安靜，不說話，不回應，平常父親要是摟著他說話，他一定會笑著回答。
    達魯說，人沒有溫度，沒有脈搏，說話他不回答，再也不能動，那就叫死。
    基納頓叔叔臉上有點髒，父親用白色手帕輕輕幫他擦臉。
    “你看，你臉都髒了，我幫你擦擦。”
    動作相當輕柔，父親臉上的那種表情，隻有和娜娜姐姐在一起才會出現。
    “父親”我拽拽他的衣角，拽到第三次，他才回頭看我。
    “父親”
    “羅納？”
    “去和米伽一起玩，我陪你基納頓叔叔聊一會兒。”父親摸摸基納頓叔叔的頭發，基納頓叔叔的頭隨著父親撥動晃了幾下。
    很少看見父親這樣抱著基納頓叔叔，經常是基納頓叔叔從後麵輕輕擁抱父親，然後被推開。
    聽達魯說父親小時候是基納頓叔叔照顧大的，基納頓叔叔比父親更了解父親，但父親並不了解基納頓叔叔。
    就像他猜不到，基納頓叔叔會自殺一樣。
    窗外又開始飄起八角雪花，米伽醒了，他又在哭。
    我要趕緊回去守在他身邊，我不想他一個人。
    第四天早上，娜娜來了，她穿著很美的紅色裙子如同火焰，衝到了父親房間。
    雪狼們沒有阻止她，因為父親說過要娶她，我悄悄躲在門口。
    “羅納，你說要延期娶我，是什麼意思？”
    “基納頓死了，我們之間就沒有障礙了，你為什麼要延期？”
    娜娜的聲音很尖銳，父親一手摟著基納頓的腰，一手拍拍他的背像哄小孩睡覺一樣，維持這個樣子看著窗外。
    沒說話，如同雕像一般。
    “羅納，你說，你還愛不愛我？你愛不愛我？”娜娜的聲音激動異常，她的手在空中揮啊揮。
    “我一直都弄錯了。”
    父親轉過頭，看著娜娜，那個在自己生命中出現，融化了自己的心，讓自己認為這就是愛情的人。還是那張美麗的臉，那樣鮮活的個性，但好像有什麼已經變了。
    從小就認為對自己隻有束縛的人，在四天前死去，明明應該覺得解脫。但心難過的就像死掉一樣，習慣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溫度，已經冷卻。
    當喊出，基納頓這個名字，再也不會有溫柔的回應。
    原來那個讓自己怨恨的人，真的不在了。
    他，死了。
    “你，你弄錯什麼了？”娜娜的臉色很差，像米迦最不喜歡吃的青蘋果。
    “非要我說明白？”
    “娜娜，我不能娶你。”
    “哈哈，羅納，你說什麼？當初是誰口口聲聲說愛我？哈哈哈，是誰？”娜娜笑的很前仰後合，非常癲狂，她衝到窗子麵前，“唰”的打開父親身邊的落地窗。
    外麵亂舞的雪花，都隨著風飄了進來。
    “你不娶我，我就從這裏跳下去。羅納，我說到做到！”娜娜一隻腳已經跨出窗邊，風吹的她的裙子飛蕩，風中倔強的小紅花。
    父親像沒看見娜娜瘋狂的舉動，他依舊抱著基納頓叔叔看著窗外，雪花飄在他頭發上，好幾片。
    “羅納，我真的會跳下去的！我真的會。”
    娜娜以前偷偷問過我，是她好還是基納頓叔叔好。我說基納頓叔叔好，娜娜問我為什麼。我告訴他，因為基納頓從來不問我，覺的他對我好不好。
    達魯說過，人隻有缺少什麼東西，才會把這樣東西掛在嘴邊。
    我看著娜娜的瘋狂，隻想關上窗子，外麵雪很大，真冷。
    “基納頓，你看雪下的越來越大了，米迦一定哭的很傷心，你怎麼就不醒來？”父親像感覺不到冷一般，伸著手去接外麵飄亂的雪花。
    “羅納，他已經死了。”娜娜衝上來，打開父親撫摸基納頓叔叔的手。她癲狂的樣子，像發怒的母獅子。
    “他死了，你看。”
    娜娜撲向父親，從他懷裏拽過基納頓叔叔的身體，用最大勁向窗外推去。
    我看著那個熟悉的身體，在窗外劃出拋物線，然後傳來沉重的一聲。
    接著，“啊～～～～～～啊～～～～”那是米迦的聲音，他看見了！
    他看見基納頓叔叔的身體從高空中墜落，落在地上，然後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