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023】她的過客
    辭別了無憂穀的花海。
    李玄初找回了自己剛下山時的裝備，一襲天青色道袍，一柄沉默的劍，還有那山上清冷的雪。
    她誰都沒找，誰都不想找。
    一路上走過的荒煙，和在她手中逝去的烽火，李玄初忽然想回山上去。
    途中，李玄初曾遠遠地看過花惜玉，她手中有著長長流蘇的雙劍換成了聲音嗚咽的笛子，身邊跟著些毒物。
    唔，背上紋著的蛇栩栩如生，李玄初沉默著。
    想上前打招呼，如從前一般，卻忽然發現無話可說，李玄初歎息著遠遠地跟了一小段路。
    花惜玉守著的人換了又換，有李玄初認識的，也有李玄初不認識的。
    最可怕的是——
    李玄初撫著胸口，很困惑地望著天空。
    為何，這裏不會疼了？
    明明當初瞅見花惜玉衝別人多笑一下都會難受的，可現在……李玄初想不懂。
    想不懂的她膽怯地一步一步後退，退到看不見花惜玉為止。
    說好不沾酒的，李玄初偏偏愛上了酒，衝著一點她不像個合格的道士。
    不合格的道士李玄初時而在逍遙窟溜達溜達，時而去正氣閣仰望天空，然後轉身沒入烽煙裏，忘了。
    李玄初是江湖人，讀不懂朝廷的波瀾。
    可有一點卻是她喜愛的，鮮衣怒馬，一朝看見都城花。
    曾經和花惜玉去過的地方，李玄初默默地將足跡印滿：曾經與花憐香走過的地方，李玄初默默地將腳步繞開——她閉著眼，默然微笑。
    有人曾抱怨過，李玄初你可真沒心沒肺呀！
    此刻，她點頭，也許是吧。
    在回山上之前，李玄初去見了那個同樣中了黃泉的人，這人鮮衣怒馬紅發張揚。
    李玄初笑了，“大概沒有人能如你一般將紅色穿得如此好看了。”
    “我聽憐香提過你……”那人是這麼回答的。
    李玄初有些漫不經心，“哦……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就沒有別的？”那人反問。
    “別的……”不重要了，李玄初看著心底浮現的答案沉默。
    按照李玄初的老習慣，認識一個人，不過結果如何先切磋幾把，她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找那人切磋了。
    那人隨意，李玄初也隨意。
    她中途抽身，“我走了，不打了。”
    “你不想見花憐香嗎？”那人追問，張揚的紅發在陽光下有些刺眼。
    李玄初移開了目光，隻留下句“回見”，回頭不見。
    李玄初忽然有些懂，花憐香為何念念不忘想救這個人了。
    走神不是個好習慣，至少對李玄初是如此——真胡思亂想的李玄初轉眼卻發現自己站在了花惜玉的麵前，她尷尬地笑著。
    花惜玉沉默著。
    李玄初低頭看著鞋子尖，似乎想用眼神在那上麵生出朵花來。
    半晌後，花惜玉問：“花憐香說你中毒了……”
    “恩，解了，現在沒事了。”李玄初言簡意賅，卻絲毫不提自己中的什麼毒。
    花惜玉又沉默了，忽而問：“上次我聽花憐香說你中毒了，你怎麼……”怎麼說沒有？花惜玉忽然發現，這好像沒有必要問出口了，生硬地轉移話題，“你接下來你怎麼打……”
    好像這也不該是她花惜玉問的，花惜玉再次沉默了。
    李玄初尷尬地笑了笑，“這大好河山我還沒好好看過，這不，打算去看看。”
    誰……誰陪你去的，花惜玉沒問。
    你願不願意陪我去，李玄初也沒有問。
    明明很尷尬地兩兩相望著，可誰都沒說提前走一步，偏偏這時殺出了個花無意。
    花無意灰頭土臉的，“花花快快走！朝廷無力，敵軍殺過來了。”
    “那些傷員呢？傷員怎麼辦？”花惜玉慌了。
    “將軍讓我提前過來說著消息，就是打算轉移了，能帶走的盡量帶走。”
    “好，這就去安排。”
    著急的花惜玉直接忽略了李玄初。
    李玄初抱著自己的劍，沉默地望著花惜玉的身影，看著她和花無意的默契的舉動，原來我真的很多餘了！
    李玄初默默地走了，順手幫了那將軍一把。
    李玄初看遍山河的第一站，是無憂穀的花海，她看過一次的地方。
    轉身，她什麼地方都沒去，直接回了山上，和她跟花惜玉說的不一樣、
    山河再好，也需要看陪著的人是誰。
    李玄初甩甩袖子，她孤身一人，何必自己虐自己呢！
    山上的大師兄依舊是那身單衣，笑容安靜，“小師妹回來了。”
    李玄初點點頭，“大師兄，我回來。”
    “嗯，回來就好。”大師兄不問山下的小師妹如何，隻道：“人平安無事就好。”
    大師兄給李玄初說了山上的事情，誰誰是新進的弟子拜在誰的門下……大師姐又犯蠢了……聽起來都很開心。
    李玄初點著頭，忽然開口道：“大師兄，我這次上山來估計呆不了多久。”
    大師兄的笑容立刻沒了，“小師妹還準備下山去？”
    “嗯，山下不太平了。”李玄初點點頭。
    半晌後，大師兄問：“小師妹，可是有放不下的人？”
    李玄初沉默了。
    在大師兄以為聽不到答案的時候，他聽見李玄初說：“我挺想念山下的栗子糕的，然後看看這不太平的世道裏有什麼能幫的，完了就回山上來。”
    “小師妹問心無愧就好。”大師兄能說的隻有這一句。
    “會的。”
    大師兄這關算是過了，可還有大師姐呢。
    大師姐擔憂地望著李玄初，“山下不太平，小師妹你還是別……”
    “大師姐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這話落李玄初自己耳中，她忍不住心虛。
    大師姐追問：“那小師妹還回來嗎？”
    李玄初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次能不能回來，最後，李玄初回來了。
    無休止的戰火總有歇息的時候，李玄初握著手中的劍，沒有去問花惜玉的消息，故意忽略了花憐香。
    大概這就是上心與不上心得區別吧！
    李玄初遇到過花惜玉幾次，彼此點點頭擦肩而過，不經意間回頭她看到花無意守著花惜玉身邊。
    也許這樣就好吧，李玄初自嘲地笑笑。
    她刻意地避開了花惜玉，然後連這樣的偶遇也沒有了。
    聽老人說，心裏住著惡鬼，李玄初不想放她出來，那就讓她慢慢消失在花惜玉的世界裏。
    李玄初不去逍遙窟了，那她剩下的隻有正氣閣。
    看正氣閣的山，瞧正氣閣的水，李玄初一次都沒有遇見到過花憐香，有些失落。
    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這樣不錯。
    倒是李玄初遇見那人的時候變多了，可李玄初從來沒說過，她最討厭的便是紅色，然後她去正氣閣的時候也漸漸少了。
    似乎山下也沒什麼……哦，還有那個叫刺客的師傅。
    李玄初沒有去找過刺客師傅。
    想避開一個人很容易，她或他愛去的地方不踏足就好，可想找一個人如守株待兔，不會時時都運氣好。
    似乎從那黃泉解了後，李玄初一切的興致都被什麼給抽掉了，她可是酒不離身酒不離手酒不離口的，比那嗜酒如命的老叫花子過猶不及。
    被搶了酒，李玄初眯著眼。
    刺客皺著眉搖頭，“你喝酒，不好。”
    “呀，師傅你還能認得出我來呀……”李玄初眉開眼笑，旋即漫不經心，“我都快認不出我自己來了……”
    然後被刺客拍頭了，“別說傻話，你不都一個樣傻乎乎的。”
    李玄初笑而不語。
    忽然她問道：“師傅你從哪裏鑽出來的？”
    刺客瞪眼睛，“還會不會說話呢。”李玄初的腦袋再次遭殃了。
    李玄初嘟囔道：“本來就不聰明，師傅你多敲兩次更笨了有木有！”
    “既然都承認自己笨了，再笨點也沒關係，師傅會罩著你得……”
    這話好耳熟，李玄初怔住了。
    “李玄初你個笨蛋，這麼大點的地盤都能迷路！笨死了。”有人這麼說。
    有人這麼答：“本來就笨，再說說更笨了。”
    有人叉著腰，“笨就笨了，迷路算什麼大不了我帶著她就好了。”
    花惜玉……李玄初又想起她了。
    “笨蛋！”刺客拍著李玄初的頭歎氣。
    李玄初心有戚戚地點頭，是的，她是個笨蛋。
    然後李玄初就像陣清風，悄悄吹亂了花惜玉花憐香的時間，然後消失在了山上。
    被刺客找到的當天晚上，李玄初就偷偷地溜回了山上。
    大師兄還是老樣子。
    大師姐悄悄地問李玄初，“小師妹還走嗎？”
    李玄初搖搖頭，她不走了。
    又一日，新上山的弟子纏著大師姐講那些大俠的英雄事跡，而大師兄則提著筆將這一幕幕給畫下來，嘴角含著笑。
    李玄初忽然說：“大師兄，我明白你當初為何下山了。”
    大師兄挑眉。
    李玄初看著大師姐接著說，“我這時候才明白你為何不願意下山了，大師兄。”
    大師兄笑而不語。
    李玄初忽而笑了，“大師兄，我賞雪去了。”
    “少喝點。”大師兄不放心地叮囑。
    “知道~(≧▽≦)/~啦啦啦，大師兄你變嘮叨了。”答應了，可李玄初依舊喝得酩酊大醉。
    她的山上，如錦簽寄信。
    提筆，紙上字寥寥，方知你我皆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