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肖若的聲音不斷回蕩著，讓人有一種在那美妙的聲音中沉睡的欲望。
    沈息握緊手裏的冰淇淋杯，等待著沈梓祈開口。
    “小叔叔應該不記得你剛回家的時候了吧？”
    沈息搖頭。
    “那個時候小叔叔很不安，媽讓我和小顏陪你玩，一開始我和小顏故意欺負你，你也傻傻的，不知道反抗，其實你完全可以向媽和爺爺告狀的。”對於沈老爺子，沈梓祈和沈梓顏都是稱作“爺爺”，而沈沫的小孩卻是稱為“外公”的。
    “我想不起來了。”
    沈梓祈看著沈息，輕輕一笑：“小叔叔太呆了……小叔叔不知道，其實那個時候我和小顏欺負你，是因為媽對你太好了，老是會抱你親你，爺爺也是，還會教你寫字背詩，明明生病在床上，一醒過來看不到小叔叔就‘我們小息呢’‘小息去哪兒了’‘快把小息找回來’……”沈梓祈學著沈老爺子的語氣。
    沈息眨眨眼：“那……小祈和小顏應該都不喜歡我吧……”
    “小顏是女孩子，這方麵會更在乎，我後來倒是釋然了，因為我發現，不管我們怎麼欺負小叔叔，小叔叔都不會哭，也不會生氣，真的很沒有成就感啊……”沈梓祈雙手枕在腦後道：“而且，小叔叔對我們真的很好，什麼好東西媽和爺爺給你了，你都會拿來和我們分享……有一次，打雷的時候，小叔叔自己都怕得要死，可還是拉住我和小顏的手，說要保護我們呢……”
    “有這回事嗎？”沈息睜大眼睛——因為他確實挺怕打雷的。
    “對啊，印象好深刻的……因為就是從那以後，我就決定再也不欺負小叔叔了。”沈梓祈慢慢說：“那一段時間我和小叔叔的關係開始變得好起來，可是我和小顏都要上學，當時我們上的是寄宿學校，一個星期也就周末可以回家。而小叔叔更多的時間是在醫院陪爺爺……”
    “那我和盛棠……”
    “不要急，聽我說下去。”沈梓祈頓了下，說：“小叔叔在醫院裏也都是在陪伴爺爺，爺爺不想太拘束你，就讓你出去玩，其實也就是在醫院裏的花園裏玩，小叔叔沒有玩伴，都是一個人玩，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叔叔突然有了認識的人一起玩，總是往外跑，一開始的時候爺爺問小叔叔，小叔叔說是陪生病住院的哥哥玩，爺爺以為小叔叔終於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有了小夥伴，就沒有在意，直到後來有一天，媽看到了小叔叔手上多了一串菩提手串，因為那不是普通人消費得起的，才覺察到不對勁……”
    “是……是盛棠對不對？”沈息就知道，那菩提手串是來自盛棠的。
    沈梓祈點頭：“媽發現以後就讓人去調查，知道是盛家的人告訴了爺爺，爺爺對盛家是很沒有好感的，而且盛家內部太亂，所以就連夜讓人辦理了轉院手續。”
    “轉院？”
    “對，其實爺爺那時候的情況是不適合轉院的，可是爺爺當時很固執，一定要轉院。”沈梓祈歎口氣：“爺爺是不想小叔叔你受到什麼傷害。”
    “那……那之後我和盛棠就沒有再見麵了嗎？”沈息緊接著問。
    沈梓祈搖頭：“後來盛家派人上門來請小叔叔參加盛棠的生日宴會，爺爺那個時候身體情況並不樂觀，當時是昏睡的情況，沈家上下都是由媽來做主，迫於盛家的威勢，媽同意了，不過條件是我和小顏跟著一起去。可是，小顏那天著涼拉肚子去不了，隻有我和小叔叔一起去。”
    “然後呢？”
    “本來我是和小叔叔形影不離的，可是畢竟是小孩子，注意力有限，我隻記得媽讓我注意盛棠的事，而小叔叔怎麼走開的我都不知道。”沈梓祈的眼神黯了黯：“我當時怕極了，到處去找小叔叔，我看到盛棠一個人，可是沒見到小叔叔，心裏更慌了……還好，後來被我找到了，在盛家的花園裏，盛棠應該是避開了我，和小叔叔在花園裏見麵，當時，我看到小叔叔既生氣又委屈的樣子，盛棠的臉色也不好看，你們應該是吵架了的……”
    吵架了……沈息想起自己夢到埋手串的那一段記憶，會不會就是在那之後發生的呢……
    “小祈，你有聽到我們吵什麼嗎？”
    “沒聽到，我趕到的時候，你們就沒有說話了。”
    “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拉著小叔叔回家了。在那之後，小叔叔悶悶不樂了一段時間，我想要陪小叔叔，可是要上課還是回了學校……”沈梓祈垂下眼瞼：“大概半個月後吧，明明不是放假的日子，媽把我和小顏接回了家，我們才知道小叔叔你失蹤了，媽當時以為是生意上的對手對我們家不利，才把我和小顏先帶回家。”
    “我失蹤了？我曾經失蹤過？”沈息瞪大眼。
    “嗯，爺爺那個時候知道以後都氣得吐血了，媽後來報了警，可是怎麼都找不到線索。”沈梓祈的手握成了拳頭：“後來媽才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是和盛家有關。媽找上了盛家，當家的盛先生對峙，場麵鬧得很僵……盛先生堅持兒子去海島別墅度假了，但是對於別墅的地點就絲毫不鬆口。”
    沈息的聲音有些幹澀：“再後來呢？”
    “大概第二天吧，都沒有超過十二個小時，盛家的人就把小叔叔你送回來了，可是小叔叔當時的情況很糟糕，身上有不少傷痕，手、腳，甚至脖子都有淤青，我看過了，脖子上那是掐痕，還有……還有一些咬痕……整個人瘦得都脫了形，如果不是還有呼吸，我們都以為小叔叔已經死了……”
    冰淇淋被子被捏得變了形，沈息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沈梓祈輕撫著沈息的背，道：“小叔叔回來的消息媽告訴了爺爺，可是隻說小叔叔感冒，發了一點燒，以防細菌感染先在病房裏住著……爺爺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被騙，可是他自己都下不了床了，一再確定小叔叔平安便也裝糊塗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爺爺告誡我們每個人要照顧小叔叔，不能讓他受委屈，身體弱就在家待著，學不上也沒關係。其實這些話爺爺是在跟媽說，媽當時向爺爺保證過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保護好小叔叔，別再和盛家牽扯上……”
    沈息想起那個時候，沈沁的掙紮——沈沁真的很疼自己，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子女，可是，對她來說，更重要的還是整個沈氏，當然，沈息很理解他，更何況這個決定是自己替她做的。
    “爺爺如果知道現在小叔叔都要和盛棠結婚了，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沈息想起那個消失在自己記憶裏的父親，心裏發酸，眼睛微微泛紅：“我知道，雖然想不起來，可是爸爸對我很好的……”
    “後來爺爺也沒撐到小叔叔你醒來，媽推著你的病床過來讓爺爺看了一眼，爺爺當時眼淚都掉下來了，他這輩子的最後一刻都不好過……他是牽著小叔叔你的手閉眼的，最後為了把你的手從他手裏抽出來，媽和二姨都費了不少功夫。”沈梓祈鼻子也有些酸：“小叔叔是爺爺葬禮的前一天醒來的，媽抱著你參加葬禮，全程小叔叔你都沒有反應……小叔叔還每晚都做噩夢，一睡就是噩夢，醒來整個人都呆呆的，而這個時候……盛家薦了一位國外有名的催眠大師過來，媽知道他們是有掩蓋罪行的意思，可是為了小叔叔，還是讓你接受了催眠……催眠的效果很好，小叔叔醒來以後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除了忘記了和盛棠認識的事情，還有來沈家以後的事也忘記得差不多了……每次看到小叔叔的笑容，媽和我都很欣慰。再後來盛家和沈家簽署了十億的合作項目，那是盛家的補償，媽還和盛先生約定隻要盛先生有生之年都不讓盛棠回國，可是，誰想到呢，盛先生命並不長，撐不到幾年就得肺癌去世了。盛棠就這樣被盛家的人迎回來了，媽本來很擔心，但是盛棠竟然沒有找上門來，就那樣又過了一段時間，聽說他有了情人，又專心打理盛氏的生意，媽才放心一些……沒想到，盛棠其實一直沒有放棄，他最終還是以自己的手段得到了小叔叔你。”
    沈息望著沈梓祈眼裏的憤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沈梓祈一直那麼厭惡盛棠，一直那麼反對自己和盛棠在一起——原本的想象是一回事，可是事實被這麼一件件翻出來是另一回事。
    車裏再次陷入了沉默，肖若的歌聲越加飄渺。
    沈息閉上了眼睛，呼出一口長氣——
    自己和盛棠以前究竟是怎麼樣的情況呢？如同小祈說的，自己被盛棠綁走，然後被虐待了，又被盛家的人找到送回來……
    可是，盛棠為什麼要綁架自己？不是說之前關係很好的嗎？小祈說參加盛棠生日宴的時候，兩個人在花園裏吵架了，又是因為什麼吵架？沈息知道自己的性格，更何況是小時候，並不是一個任性的人，竟然也發脾氣了……
    如果是因為父親轉院了，兩人不能見麵，盛棠邀請自己去盛家應該是為了重聚，應該開心才對啊……難道是在盛家的時候因為什麼起了矛盾？那個時候自己突然從小祈旁邊失蹤也是因為去見盛棠嗎……到底是哪裏不對呢？
    等等、等等……確實有一個地方不對……
    ‘本來我是和小叔叔形影不離的，可是畢竟是小孩子，注意力有限，我隻記得媽讓我注意盛棠的事，而小叔叔怎麼走開的我都不知道……我當時怕極了，到處去找小叔叔，我看到盛棠一個人，可是沒見到小叔叔，心裏更慌了……還好，後來被我找到了，在盛家的花園裏，盛棠應該是避開了我，和小叔叔在花園裏見麵……”
    “小祈……”沈息咽了咽口水。
    “嗯？”
    “你說，那個時候，盛家的生日宴，你一直注意著盛棠，連我怎麼離開的都不知道……那當時，盛棠是在宴會上的嗎？”
    “嗯，他作為主人公一直在的，當時和他一起的還有他的那個堂弟，好像是叫江灃吧。”
    “然後你去找我，中途也有遇到盛棠？”
    “對啊，他問我小叔叔你，我說你不見了，我在找你。”
    “再然後……你說你好不容易在花園裏找到了我們，當時我和盛棠剛剛吵完架？”沈息揪緊了自己的衣襟。
    “嗯……”沈梓祈自己回答著回答著也覺得哪裏不對勁。
    沈息想起肖若說的話——‘如果，在你小的時候，一直和你接觸的人根本就不是盛棠，而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盛欒呢？’
    沈息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到底、到底是哪一個呢……”
    “小叔叔……”沈梓祈望著沈息，皺起了眉頭。
    ——————————————————分割————————
    這一章算是長吧，前麵一開始什麼靈感都沒有，後來到了兩點多才有了感覺，一直寫到快四點，呼呼~~這一章終於順利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