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7點，臉上掛著兩道扭曲血跡的周叁不耐煩的關掉房間預設的鬧鍾，翻個身又睡了過去。十分鍾後，終端係統的每日鬧鍾發出持續整整60秒的刺耳喇叭聲，周叁才不情不願地坐了起來。
    周叁睡意朦朧，抬手在鼻子下蹭了幾下，發現手背上黏了一些血痂。於是另一隻手順著鼻子摸索一番，眼神裏滿是迷茫。十幾秒以後，他難以置信在大腿下巍顫顫地摸出一個南戎皮包後，找回了昨晚的記憶，開心地一邊在床上胡亂打滾，一邊發出斷斷續續的刺耳嚎叫。
    這次周叁去默嗦星的目的是去找一個長輩，他在礦產邊有一家酒吧，也是數一數二的黑市據點，周叁打算找他換取培育的基礎金屬和某些稀有金屬。
    是的，換取。
    除了未來的時間，周叁也不曾擁有什麼貴重的東西。
    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現在，他欠老頭的十年時光和一堆零碎的欠條，都可以一並還清。有了這筆意外橫財的支持，他在植師學習路上將會更加順暢，擁有最貴的設備、最好的介質、最稀有的種子、最高等的學院、一鳴驚人、出人頭地都不再是夢。
    所以，他愈加謹慎，深知財不露白的道理。十五張鑽石卡和三顆極品晶石對於一級星的有錢人來講，也不是小數目。為了防止那少爺發現自己丟了東西派人蹲守，他必須得喬裝打扮一番。
    周叁很快冷靜下來，穿上昨晚從車站外老乞丐那裏買的破衣服、破帽、破鞋、破碗，把行裝打上包袱，佝僂著身子，步伐蹣跚走進站台，顫顫悠悠地上了三等車廂，隨便窩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埋下頭呼呼大睡。
    經過十二個小時的旅程，周叁在眾多乘客的鄙視中搖搖擺擺地下了車。環顧四周，竟然無人蹲守。“不錯不錯。看來少爺家財大氣粗，這點小錢丟了完全不心疼啊。”周叁嘴裏哼哼唧唧，不疾不徐地朝輕軌走去——他的目的地是2小時輕軌車程外的溪秀小鎮。
    默嗦星是一顆單一的三級星球，行政區域零星的分布在廣大的居民區和礦區之間。這裏自古以來以礦產出名，開采至今，星球的60%已經處於完全開發狀態，其中不乏眾多過度開發的礦場，剩下40%的地域因為複雜因素的幹擾而保持著原始狀態。
    溪秀小鎮原本不叫這個名兒。它坐落於一處早已廢棄的礦場旁，十幾年前這裏也曾經車水馬龍過。當年的商人和工人收到消息，新開的幾個大坑裏挖出了百年難得一年的稀有礦石，紛紛棄了這個坑奔赴下一處礦藏。投機者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留在小鎮的人裏有幾個植師，他們一起在廢棄的礦坑邊定了居，全心致力於培育適合默嗦星的植物，沒有幾年功夫，小鎮便小有規模。最德高望重的植師做了鎮長，為了紀念這段曆史而專門改了鎮名，溪秀，正如涓涓溪流雋永秀麗。
    到了溪秀鎮，天色已晚，周叁可謂輕車熟路，直奔一家小店。這家店沒有門頭橫款大招牌，唯在門旁邊的外牆上掛著一塊巴掌大的牌子，上書“黑陶”二字，完全看不出這家店到底經營哪一種買賣。周叁輕叩那扇隻夠一人進出的木板門，門上的對講器兩三秒就響了起來。
    “口令。”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對講器中傳出。
    “菠蘿強是溪秀小鎮上最衰的男人。”周叁故意念錯了一個字。
    “……口令錯誤。”
    “呸，菠蘿強是溪繡小鎮上最帥的男人。”這大叔太特麼自戀了。
    “周叁，你給老子滾進來。”對講器“啪”一聲被掛斷通話。
    周叁推開門沒走幾步，就看到那個讓他滾進來的男人大步走來，張開雙臂，一臉笑意。
    “臭小子，你這次又惹上了什麼事情？從你身上，做的都是賠本買賣。”菠蘿強五十歲上下，一頭金灰色相間的雞窩亂發，個頭不高卻滿身腱子肉，皮衣緊緊的裹在他身上，看上去隨時有繃開的可能。若是以為他是四肢發達的糙漢子就錯了，他可是方圓百十公裏最會做生意的買賣人，一雙藍色的小眼睛永遠透露著精明和果斷。
    “臭老頭，別以為我會相信你的滿口胡言。縱使你口吐天花，我也不會忘記所有人給你的評價——菠蘿強從不做賠本買賣。”周叁說著，把一箱雞蛋遞到菠蘿強手裏。
    “呸呸，那叫口吐蓮花！天花是什麼，你這個小處男肯定是不知道的。強哥我心胸寬廣，不怪你啊。”菠蘿強說著還晃了晃下身，看得周叁默默忍了幾秒鍾，才克製住自己想要抄起小道邊的鐵管滅了這個老賤人的衝動。
    兩人並肩走進酒吧，節奏緊湊的電音音樂瞬間淹沒了周叁的耳膜。走到吧台，酒保有顏色的遞上兩杯飲品，一杯烈酒是菠蘿強的，一杯蔬果汁則給了周叁。
    “周叁，你快18歲了吧。你的成年禮在我這裏辦，咱們哥倆喝個天昏地暗！”菠蘿強抬手搭上了周叁的肩膀，周叁淡定的喝著蔬果汁，心想：去你個菠蘿頭，誰和你是兄弟，你當我大爺都不吃虧。
    周叁其實並不喜歡他人的親密接觸。隻是無數次的嚐試證明他無法擺脫菠蘿強的怪力，隻能不情願的接受老賤人的熱情。
    “這可是你說的。小爺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好好準備！走，咱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說話。”他朝菠蘿強遞個眼色，默契十足。兩人前後腳進了菠蘿強的休息室，身為主人的他隨手打個響指，角落裏竄出成百上千條嫩綠色的藤條，悄無聲息的緊緊貼合著牆壁極速生長，把房間嚴絲合縫的包裹了起來，所有的聲音都被絲藤吸收，這是植師隔音的必備手段。
    “行了，有什麼事現在說吧。”菠蘿強舀出兩勺紫色的茶葉放入透明茶壺，接了水放在爐灶上。爐灶麵板是自動感應裝置，發出“嘭”的一聲啟動聲後，自動運行煮茶程序。“我可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正經的樣子。”他說。
    “我需要你的幫助。”周叁一屁股坐進鬆軟的沙發裏，右腿搭上左腿，雙臂隨意展開，放在沙發靠背。
    菠蘿強冷哼一聲，笑道：“請問你有哪次你不是來找我幫忙的？”
    周叁沒理睬他引言怪氣的語調，隻是幹脆地從外套夾層口袋掏出一張鑽石卡，揚手扔到菠蘿強的懷裏。
    “這是什麼？”菠蘿強抬手接住，低頭一看差點噎住：“艸，你小子哪裏搞來的？你真的去找富婆過夜了嗎？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懂嗎！”
    周叁看到茶壺裏的水已經停止翻滾，抄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上好的鐵觀音，看著激動的菠蘿強，笑而不語。
    論身家，菠蘿強也小成規模。不過他從沒想過周叁這個隻能靠賒賬過日子的窮小子，能一夜暴富。
    看著對麵的老男人滿臉猜測，周叁說：“別瞎猜了，我順來的。這張卡給你，以前欠你的，今天兩清。剩下的，算是我給你的孝敬。強哥你意下如何？”
    菠蘿強走過來坐在周叁身邊，抬手摟住他的脖子，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好啊你小子！我就奇怪當年我為什麼豬油蒙眼幫了你，敢情善有善報，等的就是今天！你強哥我正打算在二級星上盤家店，虧你雪中送炭，幫了我的大忙。”說罷，忽然笑容一緊，“老實交代，還得了什麼好東西？”
    “臭老頭，你想想，我要是還有好東西，能不給你麼。像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植師學員，怎麼可能帶著寶貝招搖過市。其實這張卡到底值多少錢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留下它，我知道對自己絕對沒好處。你就行行好，趕快拿走，有多少花多少，千萬別讓我知道。”周叁裝模作樣，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推開菠蘿強的胳膊，“不過，今後我植師考核的材料，你包。”
    菠蘿強半天不吭聲，隻是盯著周叁，過了許久才笑出聲：“我就是喜歡聰明人。咱們的帳今天一筆勾銷，你植師月考的準備材料我也包了。同樣，我希望，今後有生意，我是你的第一選擇。”認識那麼多年，他是看著周叁長大的，他才不信這混小子的一派胡言——摳門吝嗇的周叁一開始就拿出最好的籌碼來和他談生意，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周叁伸出了手，在菠蘿強手上輕輕拍了一下，表示聽到了，然後認真地問道：“有雞蛋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