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貴的華服連同皮肉一齊被鋒利的尖爪刺破，隻是一個眨眼的功夫，連筋帶肉的心髒就被拽了出來，在月色的照耀下泛出妖異的光芒。
    就在那穿著黑袍的凶手要將剛挖出來的新鮮心髒吞入口中時，卻突然停了動作，抬頭望向對麵屋頂上站著的白袍男子……
    蓮華也正望著他。
    黑袍之下是張漆黑的令人看不清楚五官的臉，不過與其說它是臉，倒不如說是一團會不斷騰出黑氣的煙霧，在月光的照耀下繚繞不散，根本沒有人類的五官。可說他不是人，他卻跟人一樣有一雙眼睛，就像是一對眼珠按在了黑霧之中，顯得尤其陰森恐怖。
    那雙眼睛，還會泛出駭人的綠光。
    “伏聆？”那人的聲音猶如刀子刮過生鏽的鐵器那般喑啞難聽，但從他的語氣可以聽出他見到蓮華時的驚訝，可這份驚訝沒維持多久，那人又陰森地開了口：“你不是伏聆老妖，說，你身上為何會有他的氣息，你到底是誰？”
    ‘伏聆’這個名字，蓮華從摯友玄狐口中聽過，是被自己占用了身軀以及內丹的那條青龍的名字。世人皆以‘妖龍’稱呼伏聆，卻很有會有人或是妖物知道它的真名，如今這人脫口而出‘伏聆’二字，那便應該是它的老熟人了。
    “它死了。”蓮華啟唇，盯著那人的一雙水眸中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平靜之色。
    那人的語氣中帶了明顯的訝異：“你說伏聆老妖死了？”
    蓮華從屋簷之上飛身而下，信步走向那挖心凶手：“它已成為我血肉中的一部分。”
    “是你殺了伏聆？”
    “不，它是被自己的惡行所殺。”
    “不可能，憑你一人之力怎能殺得了伏聆老妖。”那人顯然不信蓮華所言，隨著蓮華一步步靠近，他身上煥發出來的黑氣也越來越濃，帶著濃烈的殺氣。
    蓮華勾唇一笑，在距離那人三米之處停下腳步：“你的問題問完了，現在該輪到我了。”
    “你想問什麼？”
    “你是何物？”
    “你既有本事能夠殺得了伏聆老妖，難道就猜不出我是何物？”那人說著，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仿佛是從喉嚨口撕裂而出，難聽到了極點。
    “問你的時候就該好好答話。”蓮華話音一落，白色身影就陡地移形換位到了那人麵前，不食人間煙火的麵上露出一絲笑意：“否則你就再無開口說話的機會了。”
    那人顯然沒有想到蓮華會有此舉動，立馬化作一團黑霧向後退散，與蓮華隔開距離之後又凝聚成人形：“即便你殺了伏聆獲得它千年的修為，但你若想對付我，那也不容易。對於伏聆老妖的法力，我是再清楚不過。”
    “看來還是老朋友。”蓮華不再靠近，唇角泛起一絲冷笑：“那你應該很清楚這具軀體中蘊藏了什麼力量？”
    發出幽幽綠光的雙眼盯著蓮華許久，似乎是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破綻來，可任憑他怎麼觀察，他都不像是在編謊話騙他，反而從他身上能感應到連伏聆老妖都沒有的怨煞之氣……況且，伏聆老妖除了吃人毀村，怎會有如此精明冷靜的頭腦來嚇唬他？
    “本君是黑煞，與伏聆老妖並不是什麼老朋友。相反，我與他還是宿敵。”黑煞話聲愈發陰森，說到‘宿敵’二字時更是咬牙切齒，連握著剛從活人身上取下來的那顆心髒的手也不斷用了力，鮮血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在廖無一人的街道上顯得尤其恐怖森森。
    “哦？”蓮華微微挑眉：“那你此番造訪京師，是來向我報仇來了？”
    黑煞‘桀桀桀’地笑了起來，聲音嘶啞難聽：“本君隻是許久未嚐過鮮血的味道，甚是想念而已……”說罷，黑煞竟捧著手中滴血的心髒囫圇吞了起來，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剛剛還在跳動的心髒便完全被他吞吃入腹，如果他的臉不是黑霧形成，恐怕還能讓人看見他滿臉駭人的血汙。
    蓮華嫌惡地眯起了雙眼：“那為何你殺的都是京城中的富家子弟？”
    黑煞開始大笑，盯著蓮華的那兩撮綠光更是陰森駭人：“因為他們自小嬌生慣養，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美食佳肴，他們的肉質必定比那些粗陋窮人更為鮮美嫩滑……”黑煞邊說邊意猶未盡地發出咀嚼聲，像是在回味剛才吃掉的那顆新鮮人心：“不過比起肉來，他們的心髒更是鮮美百倍，隻要吃上一口，你就能感覺整個身體都活過來了，真舒服。”
    “人存於世，唯有一心。死人不需要，可活人有了它方能行動如常。”蓮華望著他那團令他厭惡至極的黑霧，冷聲道：“活人之心，如江海泉眼，能令死水煥新，百物重生。你剜取活人心髒，並非是因它味鮮，是想重塑人形。”
    黑煞喑啞的笑聲戛然而止，兩撮綠光緊緊盯住蓮華：“那又如何！當日本君真身被無恥道人損壞，隻能以這副鬼樣子遊蕩世間，受盡嘲諷……本君隻不過是食幾顆人心，難道不該？況且這些凡夫俗子的心能助本君重塑真身，是他們的榮幸。”
    “強詞奪理。”蓮華並無半點興趣聽他的歪理邪說，直接打斷道：“我問你，這幾日在我府門外的是不是你？”
    那黑煞剛要開口，街道上卻傳來一陣腳步聲，而幾乎就在人影閃現的下一秒，一柄寒劍就劈開了夜空，直朝黑煞刺來！
    與此同時，蓮華在一旁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那個人與黑煞打作一團，夜色雖暗，但蓮華還是可以認出那人正是前幾日在酒樓門口想敲詐他的乞丐。不過與那日的狼狽與肮髒相比，現在的他倒是幹淨清爽，一副玉麵小生的模樣，倒顯俊俏。
    “美人兒，你站邊上點，刀劍無眼傷著你就不好了。”那人顯然也是認出了蓮華，趁機脫離黑煞的攻擊之後趕緊過來一把拉住蓮華的手，將他拽到一邊的房柱旁躲好，笑著朝他眨了眨眼：“果然當初我沒說錯，你的確是個美人兒。”
    蓮華睨了他一眼，轉向朝他們襲過來的那團黑霧平靜道：“來了。”
    “我叫東籬。”那人低低笑了一聲，立即又揮劍迎了上去，與黑煞激戰。
    東籬？
    等你能有命活下來再說罷。
    蓮華並不打算出手，就站在房柱旁看著這兩人糾纏打鬥，難舍難分。
    那自稱東籬的‘乞丐’身手不凡，招招針對黑煞從無落空，而且出手招式都頗為磊落正氣，一看便知是師出名門……不過他遇上的對手是幻化於無形的千年妖物，對招拆招之間總會有些困難，更何況黑煞剛剛才食用過人心必定功力大增，他要想取勝，實非易事。
    一人一妖陷入鏖戰，誰都無法討得便宜，而就在此難解難分之際，街巷裏突然傳來一陣吵雜聲。蓮華掃了他們兩個一眼，立即飛身上了房頂，隻見有人帶著一隊人馬朝這裏飛奔而來，為首的還是在他手下統管的一名城中守將。
    蓮華皺眉，這幫人恐怕是循著打鬥聲找到了這裏。
    “美人兒小心！”驀地，蓮華被人一下拉開，而拉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躍上房頂的東籬。蓮華不喜被人觸碰，剛要甩開東籬的手，卻突然覺察到周圍氣息的異樣，當他抬頭望向自己頭頂上方時，猛地與一雙巨大的眼睛對上。
    依舊還是那團幻不出真身的黑霧，但此刻那團黑霧卻是形成了遮天蔽日之勢，龐大的頭顱，巨朔的雙眼……還有一隻龍角。
    雖是黑霧化成，但蓮華卻看得很清楚，麵前的東西的確是頭還未修煉完全的虯龍。
    唇角些微上揚，蓮華頓時覺得這場遊戲是越來越有趣了……
    黑煞竟然也屬龍族。
    東籬將蓮華護在身後，握住手中之劍時刻提防著頭頂上的龐然大物，而就在黑煞欲俯衝直下將他們二人吞食入腹時，突然聽聞有人大喝一聲‘那邊有動靜’，隨即黑煞就在上空看見一隊人馬朝他而來。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東籬持劍指了指上空的黑煞：“你跑不掉了。”
    黑煞勃然大怒，甩過巨大的龍頭就要襲向東籬，可就當他又要與東籬陷入一番惡戰之時，卻見被東籬護在身後的蓮華眼中泛出了血紅之色，笑著張了張口……蓮華雖未出聲，但黑煞卻是看懂了蓮華的唇型。
    蓮華隻對他說了一個字：
    走。
    本來是握劍準備抵禦黑煞襲擊的東籬等了許久未見他有什麼動靜，便立即護著蓮華往後退，衝著官兵過來的方向大聲喊道：“來人呐，這裏有妖怪，這裏有妖怪！”
    黑煞本不死心，又何況還要被麵前這個在他眼裏看來是乳臭未幹的小子嘲笑，但他幻化不出實體是真，之前跟這個小子打鬥更是沒占到什麼便宜，如果要再拖下去等那些官兵前來，那他真是要腹背受敵……一雙閃著綠光的龍目望向被人護在身後的蓮華，盯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化作一股濃黑的霧氣迅速消散在夜空之中。
    “美人兒，那妖怪終於跑了。”
    東籬轉身，卻不見了蓮華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