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齊觀極其隨意地在這裏放幾簇火焰，又在那裏放幾簇火焰，又扔幾簇在某處……態度輕挑得讓人著惱。
    好在這火隻能燒非世間之物，並不會對周圍實物造成什麼影響。
    在這一方麵的控製力恰當得有如他以往的名聲一樣詭異。
    齊觀……奇觀。
    他確實是個奇觀，黑道世家出生的孩子出口成章，言行舉止斯文得可以把那些文士比下去，所有外在表現完全與黑道世家背離，理論上齊家上代當家就是選定一個旁係族人來繼承齊家也不會讓作為黑道世家失敗品的齊觀坐上當家的位子。
    然而，九年前，齊家上代當家彌留之際親口指定齊觀為下任齊家當家，當時數十位族老立即反對，那齊觀隻是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所有抗議都泯滅在靜默中。
    齊觀繼任家主之位，他的才華也借由齊家這個實物展現出來。
    就連自認不會為世俗看法蒙騙的宇文孤城也是在那時才知道齊觀的才華。
    沒有人能夠知道一個一年連百字都說不到的人有怎麼樣實用知識。
    沒有人能夠知道一個孤僻到連父母都無法溝通的人有什麼樣的才華。
    更沒有人能夠知道一個可以說是從來沒有練過拳腳的人會有怎樣令一流高手都敗在手下的技巧。
    沒有人能夠知道這些。
    就算他身為宇文家三少，身為最高貴族，也仍然隻是個凡人。
    那一年事情仿佛特別的多，繼齊觀的才華之後，一個比較隱秘的消息在同一個圈子傳開。
    齊觀，是能力者！
    能力者的圏子嘩然。
    顯然齊觀之前的名聲相當地大，以至於能力者圈子的人都聽聞他的事跡。
    ——齊家，畢竟是黑道的家族。
    沒有親眼見過，宇文孤城也不知道齊觀的能力是怎樣的，但前次初見，他便將自己的風度給丟了。
    四簇火焰齊發，精神力和體力都相當強大，即使蕪鄉的四分之一走下來齊觀都也隻是氣息不太穩，而他自己卻僅能勉強撐著不讓自己在外人麵前太難看。
    齊家的齊觀……
    宇文孤城黑色的眸瞳裏似乎閃過一點亮光。
    齊觀注定不平凡！
    忽然，宇文孤城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他看見什麼？！
    周圍放眼望去一片火光，饒是宇文孤城這樣的眼神望去也看不到火焰以外的東西。
    “齊家當家，你這是……”
    齊觀還在放火，仿佛沒有注意到周圍是什麼狀況。
    “什麼……”
    見他似乎沒聽見，宇文孤城重複了一回。
    “你這是做什麼？”
    齊觀頓了下，回頭看見宇文孤城那愕然的神情。
    “陰靈不需要我們清除，你這樣……動靜未免太大了。”
    “清除陰靈是誰的任務？”
    “自然是段家人！”
    段家？
    “若我沒記錯，怨氣當是九月之時開始積累，段家有意管製絕無可能致使今日之態。”
    “齊家當家，我未曾見過段家人，因而個中原因我實在無法解釋清楚，我要做的隻是調查異象起源。”
    宇文孤城始終沒有能夠從齊觀的臉上捕捉到一絲情緒，但他忽然一笑，道。
    “不過父親說過段家人隨後就到。”
    齊觀不是瞎子，宇文孤城明晃晃的笑容他當然看見了，少年突如其來來玩笑並沒對他產生任何少年想要的做用。
    反倒是他的那句話叫他更為在意。
    隨後？
    段家隨後？
    “雖然這麼說有點過於幹涉你但是我還是想問，齊家當家似乎相當在意段家？”
    齊觀的反應是略有深意地打量了他下。
    “沒有一個知曉段家存在目的的人會不在乎段家出現的任何反常事態。”隻有神裔的八家才不需要在意。
    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的是因為他知道宇文孤城自己想得到的。
    果然，他道。
    “我好像不能理解這種在意，畢竟我並不需要。”
    齊觀沒有說什麼，火焰從他手上拂出。
    隻是現今的你不需要在意，等到真正成為神裔之後，對於段家，關注的重點就不是在不在意的問題，也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而是該與不該，能與不能這種更為純粹的因果。
    兩人又回到最初的靜默。
    ……
    隔晚，站在寂靜的大街上，宇文孤城忽然麵色沉凝地說道。
    “齊家當家，如果我說我忽然覺得不安怎麼辦？
    齊觀眸中一冷。
    “不安？”
    難得的，他說出口的話是疑惑的。
    宇文孤城閉了，片刻後，他指著一個方向。
    “那個地方，黑色的力量在抗拒我。“
    齊觀順著他的手看去，麵色卻是沉了下去。
    一座民宅。
    一座普普通通的民宅。
    就在這時，宇文孤城走向前走去。
    由於天色剛剛暗下，齊觀還沒有為他放下火焰護陣，一離開他的身旁，便見數隻怨靈蜂擁而來，近了卻被那龍神後裔天生的震懾震在當下，宇文孤城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他一個勁地往前走，那方向赫然就是他剛剛所指民宅的地方。
    這邊齊觀才被他的魯莽的動作驚回神，連忙釋放出重重火焰。
    “宇文三少！”
    背對他的宇孤城回過頭來，眼底清明，卻又似乎有些與平常不同。
    “我是清醒的。”他無比冷靜地說。
    “……”齊觀剛要說什麼，他卻打斷他，徑自說道。
    “我想去那裏。”
    齊觀明顯地看到了他的堅持，又想到八家貴族特殊的存在，左右權衡之下，他釋放出六重火焰的護陣。
    “宇文三少若是在我麵前有任何損傷，我擔不起宇文家主的怒氣。”
    整個係千國都知道，八家貴族是最護短的。
    重重火焰燃燒不止，所到之處，陰靈退散！
    可見這是齊觀能力的最高展現。
    “我和你，一起去。”
    “謝謝。”
    少年如此說道。
    就算沒有齊觀的護衛，他也是一定要去。
    齊觀肅冷著一張臉盯著前方。
    他不像宇文孤城一樣有龍神神裔的感知力，但是他看得見前方那比起之前見過的陰怨更加濃稠的色彩。
    他懷中的狐狸原本溫順地服帖在身上的皮毛一點一點地直立起來。
    至此，安靜著，假眠著的狐狸睜開了眼，並且從齊觀的身上爬了起來，渾身充滿尖銳，似要將身邊人全部都刺穿。
    “你……”
    齊觀被這突發的狀況驚得反應不來。
    狐狸抬首，黑溜溜的眼睛看了驚呆了的齊觀，然後在他緊盯的視線中慢慢地緩緩往日的溫順，再然後趴在他身上，閉眼假寐。
    這下，齊觀越發覺得此地異常。
    宇文孤城見了狐狸這反應才發覺自己疏漏什麼。
    “齊家當家養的是妖狐？”
    “是。”
    “……”
    深濃的夜色裏。
    火焰一簇簇地燃燒。
    偶爾一陣風吹來，這輕飄飄的火焰竟然沒有一絲動搖。
    詭異的是經過這張揚的大火，一旁的房屋竟然沒有半點影響。
    火過之後，那地上，旁邊還是如同大火之前，沒有半分損傷。
    火焰的中心，一名少年和青年正筆直地朝某個方向前進，他們也一點都沒有身在大火中的的樣子。
    這仿佛是兩副不相關的畫麵被頑劣的孩童拚在一起一樣，違和得不堪入目。
    宇文孤城被齊觀護在身後，他原本還算平靜的麵龐已經被緊皺的眉頭開始破裂。
    心口就像數隻螞蟻兜圈地繞來繞去，他煩悶不已。
    雖然不明顯，雖然齊觀也沒說什麼，宇文孤城卻看見他手中揮出的火焰那焰心，
    似乎與剛開始深了許多。
    也許是距離的關係，他已經可以感覺到前方濃鬱怨氣。
    焦躁中他又感到不安。
    這不安來源於齊觀身上不穩定的靈力波動。
    好像齊觀麵對現狀已經沒有了把握，好像他的力量快到盡頭了，好像齊觀已經沒辦法保持冷靜了……當然，他承認，現在的他也是不冷靜的，但是齊觀沒辦法冷靜的話……
    周圍的色彩又深了一分，齊觀周身的靈力波動更加急速了。
    幾乎沒有停歇，幾乎是三五個喘吸間齊觀便放出火焰。
    焰心的色彩已經是通紅。
    這樣下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