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隻不過是酒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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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前前後後鬧出了多麼大個動靜,那陸兄竟然還像個死人般攤屍在長椅上!他到底是有多淡定?
再看看那二位,大肚男一口一口剝削著將近露骨的全雞;束發男子一旁若無其事的把酒臨風,仿佛置身太虛幻境般逍遙自在。
也罷,早先他們這三大才人不就是這般麼。
見那店小二仍舊不退步,看似是到了毫無商量的餘地。粗人才剛健碩的咀嚼這下像是沒了馬達,漸嚼漸止,口中飄香十裏的燒雞,也味同嚼蠟。
“你們店裏弄壞的桌子爺賠,這家夥的飯錢爺付,你幫忙把他弄出去的辛苦費爺給,爺不差錢。”粗人萬般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三四根啃得幹淨的小雞骨頭從口中相繼吐出。
“這可是你說的喲,到時候不許賴賬!”小二津著鼻子,打量著粗人那簡陋的扮相,不禁鄙夷的琢磨琢磨。
“你當爺信口開河啊!”粗人甩了甩係在腰間的錢袋。
那立在一旁的小二見那錢袋脹得滿滿的,眼中毫不避諱的閃著麥芒,腰杆一彎,皮一軟,即刻開了口,“得令,小的這就照做。”
小二連聲吆喝著一路顛著跑下樓,自樓下又上來兩名彪形大漢。這二位滿臉的橫肉,凶神惡煞的望了望在場不敢吱聲的各位,而後才摩拳擦掌的對著暈死在地上的壯漢。
本來酒家們就受了場虛驚,又被這閻羅王似的眼神一掠,就更不敢節外生枝了,有的老老實實地躲在角落,更有甚得,幹脆就丟下碗筷逃了出去。
從三樓到廳堂,就幾步道的功夫,這倆大漢變換著各種姿勢,強把那壯漢抬下樓去。
看來,這倆大漢也隻不過是個擺設罷了,中看不中用,隻夠用來嚇唬嚇唬紙老虎,若是遇到個神勇哥,恐怕就沒這氣勢了。
見三樓間壯漢身影蕩然無存,粗人可算是舒了心,整個背都靠在長椅上,忽又眼珠一轉,看向身側忘我的舔著筷子的大肚男,“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事?”
大肚男依舊是寄情於沾了肉葷味兒的筷子,壓根兒就不知道有人在跟他說話,好半天都沒個反應。
粗人明明還滿是期待的麵孔分秒鍾臭了下來,像犬一樣呲著牙,恨不得把他耳朵咬掉,“我在問你啊!”粗人隨便撿起一根筷子就朝著大肚男甩過去。
還未等大肚男反應什麼,束發男子倒像是當局者般身子猛地後傾避開,好似那筷子飛出了劍氣似的。
那大肚男即便是處於這心不在焉的狀態下也絲毫不示弱,虛胖的身軀卻是靈巧又利落的一閃,打著旋兒的筷子在他耳側飛馳而過,“我說你…”他稍稍正坐,正了正衣襟。
“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該吃吃該喝喝。”蹬蹬跑上來的小二用袖口擦擦滿腦門的汗絲,驅散著聚成一堆的酒客。
小二回過身來,向著粗人,“誒誒誒,這位爺…”
剛有點正經態度的粗人就又被這磨人的店夥計搞得不耐煩,真不愧那世人給的綽號‘炸毛燕子’炸毛了,“你又幹嘛!?”
“先前不是說好了麼?店裏打碎的、那爺的賬單還有辛苦費您都一並算了的。”在先前那倆魁梧大漢的左膀右臂間,這小二說的更加理直氣壯。
“算吧算吧!”粗人撇撇嘴,斜過身不去看他,把玩著手裏的酒斛。
小二眉梢一展,從偏襟小衫內掏出了個珠盤有些稀鬆的算盤。
“三個藍釉白花果紋盤三百文,兩個青花碟子一百七十八文,柏方木桌椅的磕磕碰碰姑且就算四百文,兩桌的酒水…”小二眼如餓鷹,在這諾大個三層內搜搜捕捕,把能加的不能加的都統統算入其中。
那年久鬆散的算盤被小二快如閃電的五指撥弄得噼啪作響。
這些雜音如雷穿耳,像千百隻工蜂投雷轟炸著粗人的腦部平原,粗人使勁晃著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好讓自己保持清醒。
“加上這些…總共是二兩銀子。”小二擺好算珠拿給粗人看,好去證明這都是沒有作假的證據。
“噗——”
那二兩銀子剛一說出口,粗人眼睛一瞪,剛悶進去的小酒夾雜著胸腔內的一口老痰噴嘴而出,嗆得粗人自己臉紅脖子粗,“什麼!?坑爹啊!”
“那你倒是付不付啊!”小二野腔無調,一手掐著腰,單腿抖擻著。
那左右兩大漢識時務的向前走上一步,粗氣一喘,時刻為這緣聚源‘保駕護航’。
“這…”粗人眉心一緊,摸摸錢袋,好生為難。
“你們…能不能先借我幾個子兒啊…”粗人難為情的搔著蓬頭,畢竟剛剛還叱吒風雲來著,這麼一會兒就像個窩囊老鼠了,多叫人看笑話。
“你什麼時候淪落到向我們借錢這地步了?我不信。”大肚男頭搖的像個撥浪鼓,眼如銅鈴般大小,咂嘴說著。
“你…騙人…騙人…不信…不信…”良久癱軟在長椅上的陸兄猛地囈語,雙臂高舉胡亂的指著,乍一看和詐屍沒什麼兩樣。
大肚男一拍大腿,緊接著又說道,“這樣吧,你先看看你有多少錢,然後不夠的話我們再給你墊上。”
粗人瞧了眼小二,他抖著腿望著天,更是激起了粗人的不滿,粗人硬生生的拽下錢袋,“啪!”一聲,錢袋被摔在了桌子上,“給你!錢!”
小二縱橫錢場好多年,裏麵是多少銀子,但憑著音色就能辨別個大概。小二一聽,挑挑眉毛,這事有譜!
“來,我給你數數。”大肚男起了身,直奔那錢袋走過來,“一文…兩文…”大肚男在那灑滿散碎銀兩的桌邊挑揀著,臉色越來越不對勁兒,“誒不是,你這…怎麼都一文一文的呢,你不會真沒帶夠錢吧!?”
大肚男繃著臉,手腳更麻利了些,“…還少一文…”
大肚男慌了神,“再找找…你仔細找找啊…”大肚男直接上手摸拍著粗人身上能夠有錢出沒的口袋,結果,空空如也。
大肚男苦著,那店小二也沒好到哪裏去,搓著手,緊著探頭看著那堆方孔銅錢。
大肚男悠起粗人的胳膊甩了甩,“叮叮叮…”幾聲脆響,一枚圓滾滾的銅錢在地上畫了個圓,終是定在小二腳邊。
粗人無言的立在兩人中間,這一個身前,一個身後,兩張訕訕的笑臉在遙相呼應。
“好嘞,收您二兩銀子,爺您吃好喝好,下次再來啊!”小二捧著這足金足量的兩吊錢樂顛顛的又去招呼著其他客人,還不忘丟下句客套到反胃的結束語。
“我就說嘛,燕子你絕不是差錢的人兒!”大肚男咧著嘴皮,諂笑脅肩。
粗人茫然若失,怎麼這麼會功夫就囊中羞澀了呢?!
“倩倩…倩倩…別走啊倩倩…陸哥哥這就來找你…”那陸兄含糊著,跌跌撞撞的竟站了起來,這回不是去找粗人喝個大醉,而是爭著要去見他口中的倩倩。
天曉得倩倩是誰又在哪,“你這家夥安靜點!”粗人咆哮著,順著噴嘴噴出幾顆緩解幹燥氣氛的雨露。
“陸兄陸兄…”大肚男忙不迭的跑去攙扶起找不找北的陸兄,“好好好,去找倩倩…找倩倩…”,“你還沒喝夠啊!嘖!”大肚男一咂舌,衝著束發男子使了個眼色。
隻見束發男子朝他歎了口氣,轉過來些許幽怨的望著粗人,“這樣吧,我留些銀兩給你,以後也能應應急。”
粗人一揮手,打著哈哈,“嗨,兄弟有你這份心就夠了,咱還能被這幾個錢兒憋壞?這豈不是笑話!”
這會兒,大肚男架著陸兄已走到了樓梯口,“燕子啊,這真是對不住了,好不容易聚一次,又讓你破費了,要不是這癩瓜,咱們還真得喝他個不醉不歸!”
“好了好了快去吧,看他急得要死。”粗人抬起下巴,指了指陸兄。
“那麼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粗人一扣手,目送那三人的離去,卻又不禁暗自嘲諷,好歹這是江湖兒女的禮節,與這三人回禮,是否有些掉價。
夜增厚,微涼。
粗人斟上一杯,倚欄眺望。
對麵那條街,叫做煙花巷,顧名思義,整條街道都是煙柳之地。它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即便是子夜,每商每鋪也都要照常待客,久而久之,就既是些達官貴人的消遣場所,又是條傅著癡情郎兒的鎖鏈。
白晝時,看它與尋常街巷無異,等到了夜晚,便是它活躍的高峰期了。整條巷子華燈初上、火樹銀花,無不充斥著燈紅酒綠、買笑追歡,這次第,怎一個俗字了得?
“爺~您又來啦~”
“找倩倩姑娘啊,哎,真不湊巧,那丫頭病啦,要不…奴家再給您挑一個…”
瞧,那老媽子又在樂此不疲的辛勤工作了。
哦,原來是那三人。有別於先前的人模人樣,打情賣笑,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客官…”
“恩?”粗人循聲望了過去。
是個瘦高的男人,身著青白色緊袖長衫,模樣像個跑堂,“客官…天色已晚,況且…您一個人未免…”
一個人?粗人環視著整個三樓。果然,渺無人跡,獨是自己孑然一身。
粗人複向欄外望去,“明早給我打點水來,我要洗漱。”
“是。”跑堂轉身將走。
“喂!”粗人一聲輕喚,“接著。”一澱銀元從粗人指尖滑出。
跑堂順勢轉身,剛一站穩腳尖,那澱銀元寶正中的落到跑堂懷中。跑堂癡癡盯住那元寶,愣住片刻,而後才啞語道謝,走下樓去。
明鏡高懸。
粗人自斟自飲,感覺也甚歡。孰不知,這已是第幾個獨度的寂寥夜了。
濃墨灑於天際,星光稀疏。倒是給眼前這一片浮華的不夜城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
在小城延邊,卻不是這般景象。已全然看不見那裏的山脈和房屋的輪廓,夜色早已把它掩蓋在一片迷茫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團一簇,悠悠閃爍的燈光。
粗人凝眸,不覺間,倦意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