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上了一個凡人。
    白嫻有一張很平凡的臉，所有的妖都不明白，誰不想要修成絕世美人呢？白嫻的相貌著實像個平凡人，一張大眾臉，隻能算得上端正的容顏並不能招來桃花朵朵。
    白嫻看著眼前不解的妖精們，淡淡地笑道：“那個人不喜歡太好看的女人，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妻子，平凡的家庭，而我，想給他這兩樣。”那時的她，眼中充滿溫柔與期盼。
    那個男人是個以捕蛇為生的老實人，他也長著平凡的臉，額頭永遠帶著汗水，嘴角帶著憨厚的微笑，讓人不敢相信他竟是捕蛇人。
    可是他偏偏是救了她。
    千萬條蛇中，他偏偏選擇了她，男人對著幼小無知的白嫻說：“白蛇可真是難見，不過還真好看啊。”他誇她好看……白嫻一雙眼睛仿佛被擦亮了，一閃一閃盯著他。
    男人小聲地低估了一句，“若是個女人還是別長得太過漂亮的好……”便傻傻地衝她一笑，轉身離開。
    她是蛇，他是捕蛇人。兩者天生不容，可她偏偏是愛上了。
    再次相見時，她修成人身，以平常女子的麵貌看著這個愣愣的男人，笑道：“我叫白嫻。”男人露出牙齒，笑得羞澀，說：“我……我叫捕蛇人！”
    他沒有騙人，世代傳下來的名字，沒有例外的——捕蛇人。但是現在他是她的相公，她不願叫他捕蛇人。
    妖界長老曾說：“人與妖終究是不同的，就算他們外貌相同，也是不可能的。”她也知道，身為蛇妖，看見純淨的陽氣便下意識去抽取，等到回過神來時，男人帶著憨憨的笑容，卻蒼白了臉安慰她：“最近怕是太過勞累，我好像有些虛弱，不過不用擔心。”
    妖成為人，根本不可能，唯一能夠和人在一起的選擇便是成仙。仙與神不同，神不能有任何七情六欲，但是仙卻可以。
    隻要成為了仙，那個人可以和她平安地生活著。
    白嫻口中不斷湧出鮮血，臉色慘白，長發散亂，幾縷發絲因為水的緣故貼在臉頰上。雨水浸透她全身，幽幽的白光籠罩在她身上，漸漸微弱。她費力地盤膝而坐，挺直身軀，失了血色的嘴唇在微微顫抖，“還沒結束……我不能死……”
    漆黑的天空閃過一條條可怖的閃電，緊接著便是幾聲雷鳴，轟轟聲令兩耳鼓膜嗡嗡發疼！
    “阿傘，我們要救她嗎？！她在吐血啊！”小和尚藏在樹叢中，驚恐地壓低聲音問旁邊的紅衣女子。
    阿傘看得有些癡呆，並不回答。梨子認真地說：“別，這是她的仙劫，我們怎麼幫？一出來就被劈死了。”決塵有些急了，“可是，她會被雷劈死的啊。”阿傘抓住他的小手，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萬物皆有終極，這是她的選擇，那麼後果也是她自願接受的，我們旁外人沒資格管那麼多。”
    決塵傻愣愣地聽完，看著阿傘的眼睛。
    那時的他覺得，阿傘離他好遠好遠，仿佛一個不屬於他的世界。而阿傘的眼神卻又那麼刻骨銘心，無法忘懷，仿佛那是她的結局一般悲傷。
    以後決塵每每回憶到這裏時，便心痛地喃喃自語：“當時阿傘臉上有雨水，但我不知，有沒有淚水……她知道這是她的未來，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決塵決定聽從阿傘和梨子的話，於是強按下內心的擔憂與惶恐，乖乖看著眼前的一切。
    忽然，有一道閃雷帶著微微紅光猛地劃破天空，狠狠擊落在那個嬌小瘦弱身體上。
    “噗——”一口鮮血又一次噴出，環繞在身邊的微光終究是慢慢消失，白嫻痛苦地蜷縮起身子，鮮血從她肌膚滲透出來，染紅了一身白衣，她渙散的瞳孔令人心疼，“失敗了……”
    她早該知道，隻有一心向正的妖才有可能渡劫成功，她的執念太重，為的並非大義而是世俗愛情，本已是天理不容！
    可是她好恨……為何偏偏是妖？
    她的身體慢慢縮小變形，瞬間變成了一條渾身是血盤起的白蛇，蜷縮在那兒，微微抽搐。
    阿傘趕緊跑出來，驚呼：“她的道行全部打散了！”梨子慢悠悠道：“這已經算是不錯的啦，至少還有機會重新來過，我想估計是和人類呆了一段時間，身上有了些人味吧。”
    決塵看著這條白蛇，有些畏懼地退了一步，“剛剛那個姐姐就是這條白蛇？”阿傘看見他的害怕，心裏頓時不是滋味，有些衝動地說：“妖怎麼了？又不是都是害人的，比人不知道好多少呢！”
    真吵……白嫻的腦中閃過這條信息，她努力睜開小眼睛，隱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捕蛇人帶著憨厚的笑容緩緩走近她。
    “這條白蛇怕是要死了，我能帶走它嗎？”
    帶我走……白嫻想要動一下，卻沒有絲毫氣力。
    “帶走可以，但是你不能傷害她。”有一個女子這麼說。白嫻很想對她說：“別擔心，他不會傷害我，不會的。”
    一雙溫暖厚實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溫柔的觸覺，帶著手掌的老繭的摩擦。白嫻眼中的淚水緩緩流下。她聽見捕蛇人一直在對她說話，說了些什麼呢？她不太聽得清。
    他說：“我曾經救了你。”
    他又說：“我沒想到還會娶了你。”
    最後，涼涼的水珠滴在她疼痛的身軀上，那人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如果有來世，哪怕你還是妖，我也娶你。”
    哪怕你還是妖，我也娶你……
    白嫻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這一睡便是上百年。在她的耳邊卻仿佛一直回響那人的聲音，她迷迷糊糊地想：那人終究是在等她的。
    可是百年過去，哪裏還會有他呢……
    終歸是一場夢，醒來了，便失去了。
    她是一條白蛇，她深愛著一個捕蛇人，即使這是一場夢，隻要不醒過來，他依舊是自己的相公。他們生活在山上，有好多孩子，白首不相離。最後他們牽著手，笑著躺在床上等待死亡。
    他說：“如果有來世，哪怕你還是妖，我也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