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散文  我們都曾深陷沼澤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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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我的一個小學同學。那時,我六年級,她五年級,我比她大一歲。我們相處得極好,形影不離,就連吃飯、午休都要黏在一起。她長得很漂亮,長卷濃密的睫毛,靈動的雙眼,並且還是罕見的丹鳳眼。不過可惜,她的皮膚很黑,於是,她對於那些隻喜歡白皮膚的同齡人來說,還是“醜女”。
    我和她的相識,非常簡單,也很快。那日,我正埋頭做作業,她與我坐一桌,就在我的對麵。她也在寫作業,不過貌似她上課不怎麼聽講,所以她幾乎每一道題都要求助宿管老師。教五年級的宿管老師不是教其他年級的老師那般年輕溫柔,她生得一張嚴肅且凶狠的臉,說話的語氣也十分容易刺傷人。她看了看那些容易得要命的方程,情緒積蓄了良久,道:“你這小兔崽子!你媽不知打來多少電話了,說你住宿,成績非但未好轉,還急速下降!你上課有沒有聽講?!到底有沒有聽課啊?!”然後我就聽那老師過了一會又道:“哭啊!你哭啊!看誰來教你?自己算去!一天到晚隻知道哭!”
    我聽了好奇,便抬起頭來看那女生。她確實哭了,但又不敢作聲,隻是用手悄悄地抹眼淚。她低著頭,周圍的男生在笑,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和笑聲讓我實在忍無可忍,方程解到一半卻又因為這些又不曉得怎麼往下解了。我把作業本放進書包,接著背起書包就鬼鬼祟祟地移到另一桌去。哪知那老師正在氣頭上,又不知道如何處理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便一下就注意到了我。她看了我一眼,便指著我沉聲道:“你,過來教她寫作業!”我一聽,欲哭無淚,隻得硬著頭皮回到原來的座位上。
    老師怒氣衝衝地走了,我打開作業本準備幹掉剩下的幾個數學題。可她略微狡猾地看了看周圍,然後又把她的那本練習冊放在我的作業本上,指著一大片題目道:“姐姐,這些題我都不會。”我瞧了瞧,心下一緊。因為我看了那些題目後發現,我有一道題也不會做。我心道:“一個六年級的連個五年級的題目都做不出來,我真是太丟臉了”。於是,為了不讓我的同班同學知道這件事,我故作鎮定的微笑道:“親,我先把我的作業寫完再教你好不?”她愣愣著,答應了,便去做另一門學科的作業。
    到後來,我幫助她把我會做題目的都做了,就留下那一道我不會的。她看了看,問我:“姐姐,這道題你怎麼不做呀?”我有些無奈,但是我又不知道如何撒謊,就隻好道出了實情。她有些無語的笑了笑,可愛的道:“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我一聽,便十分高興,興奮地握住了她的手,道:“那咱們做個朋友吧?”
    她笑著答應,便又有些膽怯地像其他老師求助。因為其他同學都不是先做數學,見狀便開始嘲笑她:“小妹妹,你哪個題不會做呀?哥教你,是一加一等於幾不知道呢,還是不知道二加二?”“哇塞,不愧是她,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做!”
    那天我也沒太在意這件事情,寫完作業後便自己出去玩了。我算是做作業做得比較慢的,我做完了,同年級的人也都出來玩了。過了大約十分鍾吧,一個三年級的小男孩風風火火地跑出來,大呼奇聞:“快來看看啊!一道五年級的題目,難倒宿管全體老師!”我們都看熱鬧似的進去看了。
    那個女孩又哭了,她還是不出聲的哭著,安靜地伏在桌麵上,背和肩膀隨著她的抽泣聲有規律的起伏著。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哪知她特別容易被逗笑,我一安慰,她便抬起頭來,對我傻傻的笑,露出了八顆潔白的牙齒。她真是奇怪呢。我無語的想。然後我又去看看這件事的情況。
    場麵極其熱鬧,十多個宿管老師都緊皺著眉頭,盯著那個女孩的練習冊看。我擠進了人群,瞟了一眼那道號稱“難倒全體宿管老師”的題目。然後我就驚呆了。因為那道題,就是我不會做的那個!
    我心底又生出了一種不明不白的情緒。或許我有些同情她,為她而激憤。那些男孩也不看看這道題的難度,開口就嘲諷她,其實自己也不會做。
    那天晚上,父親來接我回家之前,我和她就坐在學校的操場上,看著天空和遠處若隱若現的破舊房屋。微風拂過我們的麵頰,實在舒服得緊。她告訴了我很多事情,例如她的名字,她成績不好的原因。她說,他們的數學老師很凶,因為她向這位數學老師提了一個相關教育的建議,老師覺得她是對自己有不滿,便再也不讓她聽課了,每一次上課前不管她有沒有講話,天氣有多麼的冷,老師都讓她站在外麵,背靠著教室。這分明是不讓她聽課,但是每當宿管老師和她的家長過來詢問時,數學老師都說是她自己上課不認真,愛開小差。所以她害怕回家,她懼怕回家,因為她每一回家都會被打……
    我安靜的聽著,仿佛在聽一首動人的曲子,曲畢,我便微微朝她點頭。“你是個可憐的女生。”我如是說。
    然而她卻道:“這有什麼,你不會覺得我很慘吧?比我悲催的人多了去了。”
    我一愣,然後,發自內心的佩服她。
    我發現她其實特別愛學習。她很努力,經常買些試卷、練習冊之類的東西來做,還買一些習題詳解。我覺得她很可惜,因為大部分人都沒有那麼強的自學能力,不管如何還是需要聽課的。所以,不管她怎麼努力,她都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之後我們便成了朋友。她經常受欺負,但是她性子又柔弱,總是哭,所以我這個六年級的“大姐姐”總是為她出頭。好吧,其實我很糾結。因為我根本不能為她出頭——因為我每當為她出頭一次,我的朋友就會少一個。因為大家都很嫌棄她。但是,我總不能置之不理吧?我是她幾近唯一的朋友啊。
    六年級結束後,我們這些六年級生都開始準備小升初的考試。我卻沒有怎麼給她打電話。在將近畢業時,她給我寫了一頁同學錄,她對我說:“咱倆是朋友,暑假記得常給我打電話哦!記得要常來我家玩!”在同學錄的“暖心寄語”一欄,她就寫了這些話,然後畫了一個笑臉,接著加上了一句“考上好初中”。
    在暑假快結束時,我想起了那本同學錄。我隨意地翻了翻,就無意間翻到了她的那一頁。我想起了我們的初見,還有做朋友之後她幫我、我幫她的一些小事情,心中升騰起一絲溫暖。我借來父親的手機,撥通了她的號碼。
    “喂?我是桶子。”我打了個招呼。
    “哇,是你啊!我撥你的電話總是撥不通呢,你老爸是不是總不開機啊?……”我聽著她說著這些興奮的話,卻又有些不合時宜的道:“現在……你的成績有好轉了嗎?”
    她似乎楞住了,電話那頭沒有傳來她的回應。良久,她道:“我媽一開始是準備讓我轉學的,但是因為家庭原因,隻能讓我讀現在的這個學校了……”我一驚,道:“那你的數學……豈不是會永遠那般?”
    哪知她並沒有沮喪,她道:“我一個暑假把我缺的功課都補起來啦,然後我現在在攻讀六年級的課程,免得考試又考不及格!”我為她感到欣喜,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卻打斷了我們兩之間的對話:“停停停!別打了!考不及格好像還挺得意似的!你這種不知管教的女兒天生就該打!”
    她真的挺可憐的。我發自肺腑的想。
    但是,每個人都會有一段絕望的經曆。有的人經曆的早,有些人就比較晚;有些人經曆得輕,有些人呢,就恰好相反。
    她是屬於經曆的早且經曆的比較重的女生。我喜歡她純真的笑,也喜歡她倔強的性格。當一個人在深陷沼澤時,你想到的不應該是害怕和恐懼,你應該學著服從又同時學著去抵抗,樂觀的、勇敢地去麵對。勇敢指的並不是毫不畏懼,而是指“我明明害怕,卻又顫抖著雙腿去麵對某個事物”。人不要覺得自己很可憐,你應該在你自己突破一個難關後繼續加把勁,在完全把困難解決掉後,再誇自己多麼勇敢。
    其實,在人生中,每個人都會在某一個時間點,深陷沼澤,幾乎無法脫身。有些人選擇躲避,選擇恐懼,最後下沉,完全逃離不了險境。但是,有些人卻像我所認識的這個女生一樣,樂觀,然後,勇敢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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