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被這群人搞得頭昏腦脹，幸好，老師很快就進來，眾人也平息了吵鬧。
    自認識馬三以來，學得差不多都是他的那一套，聽老師古板的話確實沒味道，春困一上來，隻能拆同學傳過來的紙條提精神。都是深豔的詞句，去考詞賦不錯。
    午休走過林蔭小路，以杜清為首的學生就在路上唱著“既定爾艾豭，盍歸吾婁豬……”，這句話的原文是“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經過他們這麼一改，倒也符合當事人的情境。不過唐秋是自以為不如連孔聖都讚歎美貌的男子，他簡直要感歎這群人的無聊，“杜思玉呢？”
    “我們公子才沒空理你。”杜清道。
    唐秋笑了，“沒空理我還在這路上唱歌？”
    “嘖嘖……有人投靠，口氣也硬了！”杜思玉從一邊出來。
    “杜兄，你為何到現在還與我過不去？”
    “為何？我高興。”
    “我已經拒絕與戚家的婚姻，也礙不到你。”
    “你是拒絕了，可杜家的老頭不死心，始終不承認我。”
    “這就與我無幹了。”
    思玉隨手折下尚未發芽的柳枝，“隻要你不成家，戚老頭就不會死心。”
    “成家？”思玉實在咄咄逼人，“我自己還居無定所，哪來資曆成家？”
    “這樣，如果你願意，我出一百兩幫助你。”思玉的語氣倒是認真的。
    “就算我願意，馬三也不會答應的。”不得已，唐秋搬出馬三。
    “噗……”思玉笑出聲，“先不說你和心比天高的馬三到底是什麼關係，就算真是交好，你還能娶他，不，是他還能娶你不成？”
    聽了這話，唐秋莫名地悲涼起來。
    “還有，我也知道青青喜歡他，你們兩個，一個是他父親看中的，一個是她傾慕的，混在一起鬼知道有什麼陰謀。”戚齋主頗具資產，又隻有一個女兒，打主意的人不少。
    唐秋實在對他無語，“自己求不得佳人，卻遷怒他人，君子不取。”
    思玉沉默了，唐秋說得不錯。
    可能是唐秋的話起了作用，整個下午思玉都非常安分，他也得了個清靜。
    放學之後，馬三依舊在第一個拐角口等他，手裏晃動著糖葫蘆，遞給他，唐秋擺手，小孩子的東西，馬三不理，自己吃了起來。
    “今天遇到什麼了？”馬三問。
    “額……杜思玉說你心比天高。”
    “這……還有呢？”
    “沒了，像往常一樣。”
    馬三笑道：“真賢惠，知道體諒我。”
    唐秋臉紅，知道也不用說出來啊。
    到門口，子青勉強擠出笑容，仿佛堅硬的石頭從內部裂開，唐秋疑惑他的臉怎麼沒有掉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馬三安分到連唐秋都覺得不可思議，每晚幫他修業，認真批點他的八股文，唐秋也似乎摸到門路了。
    “你去科考，一定能高中，為什麼不試試？”
    “你說呢？我想你應該有點頭緒了。”馬三知道唐秋不善於裝傻。
    “你的戶籍經不起考證，你在原籍地犯了事，是逃到這裏的？”
    “如果我是逃過來的，事業做到這份上，早被被恨我的人挖出來拉下馬了。”馬三道，又停了停，“不過，我可能比你想象得更危險。”
    唐秋問：“什麼危險？”
    “一直隱藏著可能沒事，知道的人越多，危險也越大。”
    唐秋不語，已經是第三次問及他的身世問題被擋回來了。馬三歎口氣，道：“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如果我們能一直相處下去。”說完，在心裏默念抱歉，就離開了。
    學府裏還是一樣，打打鬧鬧，沈紡來過一次，說是鼓勵南水的學子奮發向上，可沈知府就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唐秋感慨，聽教授介紹，知府可是曾經的神童，是府裏的案首，州裏的解元，如果不是得罪了人，狀元都有可能，可是如今也不見得多得意。
    末了，沈紡還特別對唐秋交代，替他向馬三問好，又惹了一地的眼光。不過，學裏的流言方麵已經好多了，唐秋不再否認，眾人講著講著也就覺得無趣，轉而向他請要筆記，那好歹是馬大選家親授的，唐秋也樂於分享。
    “你和馬三到什麼程度了？”一次散步中，秦雪問得直接
    “我隻是暫住在他家，他免費幫我修學業，隻是這樣。”
    秦雪點頭，道：“你懂得潔身自好就好。”
    “嘖嘖……”杜思玉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哪有一直占著別人便宜的，小唐你也該適當貢獻一點，否則他該厭煩了。”
    唐秋窘迫。
    秦雪白了思玉一眼，“心術不正。”
    “你心術正又想到哪去了？”思玉笑嘻嘻的，唐秋有點佩服他，一個月的時間下來，他似乎掌握了秦雪的說話方式，而且能製他。
    他想到了前幾天和秦雪告假回麻縣，王川接任唐秋後，劉先生依舊過著老太爺的生活，特別神經地把唐秋請進書房，看著自己手中自己寫的書，感慨道：“文人相輕自古不變。”
    唐秋以為先生又要牢騷，恭恭敬敬地準備聽。
    “但是，正因為這樣，文人的吹捧也特別值錢。”劉先生目光灼灼，“所以，我以為這本書需要有人為我作序。”
    唐秋腦袋一大，“先生，酒香不怕巷子深，先生的好書，不需要其他俗人的評價。”
    劉夏道：“你懂什麼？沒有鮑叔牙的誇讚，管仲隻能等死，沒有狗監的舉薦，相如的賦名不會遠揚，所以，有人為你搭橋十分重要。”
    “先生說得是。”唐秋向來不反抗老師。
    “所以，為師要你請人為我的書做個序。我也不難為你，不要你請徐階、楊繼盛等人，跑太遠了也累，南水稱得上名字的人就行，像沈知府，林博士，現在教你的梅教授也可以，馬三就算了。”
    都這個年紀了還無理取鬧，作序，講得一道一道，做起來不容易，為了這本書，唐秋覺得把自己都賠進去了，“好，我盡量努力。”唐秋看先生馬上要做出拚命咳嗽狀，隻能順從。有些人就是越活越小，像劉夏。
    而王川，好像老了很多，見到唐秋和秦雪沒有像往常一樣熱情歡迎他們，也不像往常那樣會說話，悶悶的，唐秋以為，小孩子真是磨人。
    “想什麼呢？”秦雪問。
    “王師兄，總覺得他怪怪的。”
    秦雪沉默，思玉深感落草裏沒有正常的學生。
    關於書序的事，唐秋一直沒有告訴馬三，先生特別提到不能找馬三，想起來，還是叫這個人比較容易。去找學府裏的老師有點自取其辱的意思，林博士貌似是從不接見不認識的人，高傲地像從不探出頭的老龜，沒錯，秦雪是這樣描述的。
    還剩一個沈知府，唐秋好奇自己住到馬三處一段時間以來，都沒有遇到沈知府，難道這兩個出現不和？得罪知府，在南水就不好生存了，民不和官鬥，不過，他們的關係？唐秋想起來就酸酸的。
    今天馬三沒有來接，唐秋獨自邁著小步，自到門口，看子青神情複雜地守在門口，唐秋進去一看，月白長衫的馬三身上靠著一身日常官服的沈紡，他揪著馬三的衣襟，從背後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有馬三低頭的溫柔。
    唐秋倒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放，低著頭從旁邊拐進自己的房間，無故地把筆筒裏的墨猴倒出來，塞進一根硯條，當然，他沒有馬三的威懾力，猴子把硯條扔一邊，反身跳到唐秋身上，抓抓他的臉，連你都來輕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