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至園是個裝飾非常富麗堂皇的酒莊，馬三嫌它俗氣，不是有求於人就不去那個地方。
    穿過曲折的鑲玉回廊，到了幽靜的後院，初春的第一批鳥兒在半發芽的枝頭跳躍，假山上兌酒的流水脈脈而下，仿佛把花醉成春意，半合半吐。
    還不知道福至園有這種去處，馬三心中有了興奮，至少，這次邀請自己的女子肯定不俗。
    被引至約定的房間，一幕紗簾遮住了兩位窈窕的女子。
    “奶奶，馬掌櫃來了。”引馬三到此處的使女提醒簾中人。
    “知道了，你先下去。”一個溫婉的聲音響起，引他來的使女應聲出去。
    馬三坐下來，自顧自倒茶，在這裏也混了十年，怎麼應對人還是知道的，聽剛才的稱呼，這女子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妻子，叫自己來此處，既然不可能是風月之事，也就是有求於自己了，可惜了。
    “多謝馬掌櫃肯賞臉赴約，婦人是沈知府妻室。”
    馬三驚訝了一下，夠有膽識，就這樣把自己約出來，難怪沈紡會選擇逃到自己的地方，“原來是沈夫人，草民禮數不周，還望海涵。”說著，站起來做了一揖。
    “馬掌櫃不必拘泥於此，”沈夫人在簾後說道，“夫君來南水任職半載有餘，性情孤傲，知音寥落，難得有掌櫃這般可以徹夜長談的摯友，實是有幸。”
    “夫人抬舉了。”
    “掌櫃謙虛了，這是一點心意，望掌櫃不嫌寒酸。”說完，她旁邊的婢女端著小盒掀簾而出。
    可能是在富貴人家方差的緣故，這位女婢也是趾高氣昂的，沒拿正眼看他。馬三也不介意，接過禮盒，衝她一笑，婢女立刻紅了臉，低頭快步回到簾後。
    “馬掌櫃，坐，”沈夫人繼續，“夫君畢竟是一城之主，平日政務繁多，若是掌櫃見到夫君時能多勸他勤於政事，也是南水之福，掌櫃也會是南水的賢者。”
    “夫人謬讚了，下次草民一定會奉勸大人。”
    “掌櫃也有多出店鋪，經營也需要為政者保護，夫君生性溫潤，如果再不能歸府理事，恐怕掌櫃的店也不會安全。”
    “夫人說得是，草民一定注意。”講話一步步來，到這裏就帶著點威脅了，這沈夫人確實不簡單。
    “我要說的隻有這些了，望馬掌櫃記在心頭，不知馬掌櫃可還有話說？”
    “大人休養生息，人人稱道，夫人淑惠，句句良言，草民並無多話可說。”馬三非常官方，有禮。
    “如此就不敢多占用馬掌櫃時間了，小圓，再送馬掌櫃出門。”外麵的婢女進來，馬三跟著她出去了。
    簾內的沈夫人就不那麼開心了，如果是正妻見外妾，或者是雙方大鬧，或者是對方求饒，但遇到馬三這樣一個軟而韌的，解不了氣也撒不了潑，著實氣悶。
    “夫人，我看這個馬掌櫃人挺好的。”旁邊的婢女道。
    “你這小妮子一定是被他的色相迷住了。”沈夫人毫不留情地揭破。
    這女婢有紅著臉出去收拾，“呀，夫人，那人在桌上留了字。”
    夫人趕緊出來看，頓時哭笑不得，又羞又惱，原來，馬三用茶水在桌上留了這麼一首詩：
    曲徑通幽暗室香，
    知府紅顏吩咐忙。
    風吹簾動政君事，
    貂蟬請劉還呂郎。
    馬三是不怎麼會譏諷人的，所以這次他出來後有那麼一丟丟的小孩惡作劇成功的暗喜。
    馬三以前不了解沈紡的家，以為他的妻子應該是極普通的貴家女子，現在看來，這女子不簡單，至少，是虛偽到不忍直視。
    正顛著精巧的紅木禮盒，他想象著這裏麵的東西，一串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等抬起頭的時候，正碰上秦雪柔和的俊臉。
    “進城遇貴人，看來我們這群人是有所依靠了，小唐，你說是不是？”秦雪那不配合樣貌的嗓音和語調，也讓馬三不舒服，他不理秦雪，直走到一直在後麵的唐秋麵前。
    “你怎麼進城了？”馬三問。
    “學府裏頒下教義，讓今年秋闈的秀才都到老師處正式進學……”見唐秋不說話，同行的一人代為回答，秦雪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人立刻乖乖住口了。
    “學府裏的教授真是閑得慌。”馬三自然吐露。
    “左右也礙不著掌櫃什麼事，說不定講的書還是馬掌櫃選的。”秦雪語氣淡淡。
    “秦相公所言不差，如果有不懂的，我一定解答。”馬三不客氣。
    “是啊，到時候我們一定不恥下問。”
    “無寒，再不走就遲了。”唐秋出聲，他實在不想看這兩人針鋒相對，王川還不在場。
    唐秋開口，馬三自然不會再和秦雪折騰，看著唐秋笑了笑，這個時候遇到他，心情特別好，把手中的盒子遞到他手上，“剛才得到的，送你了。”
    “我……”唐秋還來不及拒絕，馬三已經離開了，留下一句，“學府裏住不慣就找我。”
    捧著木盒的唐秋紅著耳朵，低著頭，秦雪雖然不屑馬三，卻也不想再讓唐秋難堪，領著一群人走了。
    馬三離開後，回到當鋪，打點著搬家事宜，近幾年他多數時間都在當鋪居住，一下子離開，多少有點舍不得。
    小豆是最忙的，馬三說他眼力好，不僅是因為他看物行，看人也不賴。看著小豆整理出一個個大盒子小盒子，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暗叫不好，疾步出門。
    趕到學府，門童攔住，道：“教授講學，外人不便入內。”
    馬三拿出兩顆金豆子，一人一顆，童子立刻改了臉，“客人可否通個姓名，小子這就去通報。”
    “馬三。”
    童子驚奇了一下，進去了，不久，童子出來，引馬三進去。
    “馬大選家來寒舍，不知有何見教？”
    馬三道：“友人在此處學習，特來探望。”
    “不知貴友何人？”
    “唐過夏。”
    教授在腦子裏搜索了很久，唐姓書生，想來也就隻有一個唐秋了
    馬三深深感受到唐秋的“小”，很少有人記住他的字，就連名都很少有人提全，在所有人看來，他仿佛就是一個進不了世的書生。
    “既然如此，梅雨，帶馬選家到唐相公的住處。”教授拿出牌號，遞給叫梅雨的小童。
    此處馬三急著找他，那邊的唐秋處也亂了鍋，一群人興奮地圍著唐秋的小盒子，欲一睹寶物。
    唐秋護住它，他可不敢宰大庭廣眾之下打開這個東西，誰知道馬三會送什麼鬼東西給他，連情書都是有可能的，太驚悚了。
    “人家密友間的贈送，你們湊什麼熱鬧，好歹都是秀才。”秦雪替唐秋解圍。
    眾人卻不肯散去，隻說：“不知道源水曾送過無寒何物，也可給小秋做個參考。”
    “聽你們酸酸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慕人登科，這樣幹脆除了學籍，還怕求不了一個接納的人。”秦雪的嘴巴也損。
    眾人訕訕。
    “這肯定也不會是見不了人的東西，拆了看也無妨。”剛到，還有幾個剛結識的同門，少得罪才好，唐秋主動退步。
    “小秋，可還習慣？”正當唐秋開盒之際，馬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你怎麼來這裏了？”唐秋驚問，旁邊的人紛紛識趣走開。
    “閑來無事，就來看看你。”馬三答，再看看桌上的盒子和唐秋的臉色，知道他還沒拆開看，鬆了一口氣。
    馬三向周圍看了看，十分簡陋，不大的房間裏放了十數個床鋪，小秋要和這麼多男人共同睡在一個房間裏，怎麼想心裏都不爽，“小秋，除了你們，應該還有幾批的生員要來，估計住處會不夠。”
    “是啊，老師也提過這個問題，他說後麵來的就要自己解決住宿問題。”唐秋回答道。
    “既然如此，你跟我一起住，也可以多出一個位子給他人，可好？”
    “不好。”唐秋非常果斷回答，去他那裏，會被吃掉的，絕對危險，
    馬三皺皺眉，拿起桌上的盒子，“我還以為會讓你心動，這樣，這東西也沒用了，我還是帶回去好了。”
    唐秋有點委屈，“可是我還沒看是什麼。”
    馬三湊近他，“如果看了就能跟我走，我才願意給你。”口氣曖昧到不能再曖昧。
    “可是你明明……”
    “給了就算了。”唐秋還沒時間抒發委屈，秦雪已經一把奪過馬三的東西，準備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