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肉的花在我家地板下麵？！”茫詞的口氣有些誇張，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我自認為耳朵還不錯，有人在我家下麵挖了個那麼長的通道，我怎麼什麼都沒聽到過……”
    茫詞湊近了謐光說道，臉上的表情很是懷疑。
    謐光的身上仍舊是散發著淡色的光芒，他這樣的表情，倒是能看得很清楚。
    “大概，你住進來之前就有的吧。”謐光說道，茫詞雖然從一開始便在尋找他身後的那個人，但關於那人的事，謐光還沒打算與他說。
    “那這花……”茫詞向前邁了一步，用自己的左手握住謐光的左手道，“讓我看看吧……”
    “……這洞裏黑漆漆的，我就算開了共視，你也看不見啊。”
    茫詞聽了仍舊是沒撒手，說道：“你這麼說，倒是讓我很想看一眼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麼？”
    “你聞到了血腥味吧。”謐光微微皺了眉頭，茫詞握著他左手的那隻手，忽然緊了一下。
    “是啊。”茫詞用自己的右手在鼻子前頭扇了扇，“很濃重的血腥味……而且，聞起來似乎還很新鮮。”
    謐光歎了口氣，看向荊棘那邊。若是茫詞看到，他必然會想到其他的事情。茫詞不笨，謐光能考慮到的事情，他不可能想象不到。這荊棘的樣子，太過明顯了。那天在林中迷路，擋住前路的，便是那人的荊棘牆。而眼前的這棵，與那時候看到的品種相似，隻是大了些，會根據生人的氣息，自動襲擊。若是被他看到，不知道他是否會想到那人的所在，便是在荊棘牆的附近。
    再加上……這滿樹的血肉……
    “不要看了……沒什麼好看的。”謐光說道，語氣，很是堅定。
    既然他已經這樣說了，茫詞也沒辦法了。
    “這裏，要通往哪兒的？”
    “不知道。”
    “我們走過去看看吧。”茫詞鬆開了謐光的手，拉著他往前頭走了兩步，又停下了。謐光愣了愣，見茫詞蹲身子往下蹲了點，背部稍稍向前傾斜，就這樣站在他前麵，不動了。
    “……你做什麼？”謐光問道。
    “上來唄，我背你。”
    “……這不是地道麼，還要用你的輕功？”謐光問著，但還是乖乖的匐上了茫詞的背，雙手圈著他的脖子，“好了。”
    茫詞環著他的膝彎，微微蹦了一下，邁著步子往前走。
    那巨大的荊棘，感覺到茫詞的靠近，都像是看到了什麼特別可怕的東西似的，拚命往後退著，擠擠挨挨的竟讓出了一條能供兩人通過的道來。謐光趴在茫詞背上，抬著腦袋看著那些荊棘。他記得那時候第一次與茫詞在那樹林中迷路的時候，這些荊棘在靠近茫詞的時候，都是沒有反應的。不過那時候與現狀微微有些不同……謐光垂眼看了一眼茫詞夾在手臂上的那把漆黑的劍。
    那時候，這劍也被他藏起來了。之後，帶著劍的茫詞便一直沒有靠近荊棘牆那裏。但很快的，謐光的注意力便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因為荊棘的急速後退，勾在枝椏上的血肉都被擠下來了，那刺客的屍體被撕了個粉碎，也不知道被扯成了多少塊。小塊的碎肉掉了一地，落地時發出清脆的“啪”聲。茫詞是個瞎子，這樣小的事物他不可能察覺得到它們的位置，隻能慢吞吞的一步一步踩了過去。
    謐光抱著茫詞脖子的雙手微微的緊了緊，他忽然知道，為什麼茫詞要背著自己從這兒走過去了。
    “……其實，我可以自己走的。”謐光說道。
    茫詞輕輕的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的笑：“我知道啊……”
    謐光微微一愣。
    “我隻是不想你弄髒了自己的鞋子……”
    “……已經髒了……早就……”謐光把頭側過去，側向了一邊，不在看那些惱人的血肉，心裏卻是有些難受了。
    “那你便當，我這話不是真心的就好了。”茫詞繼續說道，語氣仍舊是平日說話的調調，這讓謐光有些不明白。
    “我忽然覺得……你若是那時候回去，便不再出來找我了，可能會好些。”
    謐光張了張嘴，一時沒發出聲音來，隔了一會兒才說道：“……已經晚了。”
    茫詞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兩人便這麼一直安靜的走著。
    茫詞一直背著謐光沒有放他下來，謐光幹脆撤了自己的小術法，讓周圍直接黑了下來。這密道很深，沒有光亮，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兒。而過了那株荊棘之後，這密道便變得越來越窄，漸漸得變得隻能通過一人的大小。謐光閉著眼睛匐在茫詞的背上，偶爾伸出一隻手臂，觸碰一下兩旁的泥壁，看看這通道是否寬敞了些。可是卻沒有，他們走了許久。茫詞的步子邁得不快，但卻比平時的速度慢了許多。
    謐光偶爾睜開雙眼，抬頭四處望著，其實什麼都看不見。眼前除了黑暗，便隻有黑暗。茫詞溫暖的背脊，在這種時候，成了一個心裏寄托似的東西。謐光不怕黑暗，但他的光芒，卻隻能照亮有限的空間。這樣的路，還好，是兩個人一起走。
    到了眼前終於出現光亮的時候，謐光閉著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睜開，但心裏卻覺得有些可惜，這條路應該更長些。
    “到了麼？這兒的味道，好像跟前麵的路不太一樣了。”
    謐光仰起頭，看著自己所處的地方，一層一層的舊石磚，累成了一個圓形的井，但看上去已經幹涸了許久。
    “是個枯井……”謐光說道。
    茫詞點點頭，緊了緊抱著謐光的雙手，提氣一躍而起，在井壁上踩踏了幾下，便出了井。
    謐光鬆開了抱著茫詞的雙臂，下了地。往四周看了看，是從未來過的樹林子，這時候的天色已近有些晚了，光線有些模糊，看不得怎麼清楚。但稀稀疏疏的林子外頭，便能看到通往別處的大路，倒是個逃跑用的好出口。那些人從這兒追出，若是剛剛好能看到幾個馬蹄印子，那便也沒法再尋找下去了。
    隻是……
    “血腥味。”茫詞皺著眉頭，吸了吸鼻子，圍著那口枯井尋了起來。這枯井雖然許久沒用，但邊上卻放了一隻係著長繩的木桶，木桶雖然被侵蝕得有些腐朽，但麻繩裏參了牛筋，倒是還挺結實。
    茫詞蹲下身子，朝著落在地上的那繩子，又吸了吸鼻子。
    謐光也走了過來，好奇的看著他。那血已經幹涸了，這兒的環境又很是通暢，血腥味太淡，若是茫詞不說，謐光必然的聞不到的。
    “你能看看這是誰的血麼？”茫詞問道，在謐光讀物之前，他都沒碰那粘了血的繩子。
    謐光看著那血跡的樣子，想著那些人離去的時間，早已過了兩個時辰，現在使用讀物的話……
    謐光伸出兩根手指輕輕的點著那血跡的位置，停頓了一會兒，讀不出任何訊息。但這血跡到底是誰的呢？謐光想起自己從那刺客腦中讀取出來的訊息，若是他們做的，斷不會在這裏留下痕跡的。
    茫詞的關注點，卻與謐光有些不一樣：“這繩子，是挖這密道的人留下的麼？”
    謐光點點頭道：“是吧……”
    “明明是口枯井，卻在旁邊放上那麼明顯的繩子，就算在繩上綁了木桶，可這絞著牛筋的繩子……不覺得很可疑麼……”
    謐光聽了他這話，也隻能扯著嘴角尷尬的笑了笑。這密道是給茫詞留下的，但那人卻不可能不知道茫詞會武功的這一件事，一個這樣的人，從枯井裏離開用得著繩子麼……除非，他那時，是與自己昨晚一樣的目的……
    “什麼都讀不出來，太久了。”謐光說著，翻轉了一下那已經風化腐朽的木桶，剛剛那些血跡是留在木桶的下方，這一轉倒是沒用什麼力氣，隻是這木桶不知怎麼的就裂了一塊出來。裏頭露出的熟悉字跡，正發出淡淡的光來。
    謐光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這次隻有他一人看到，但他對於那人的指使仍舊心有餘悸。對於他這幾次怪異的舉動，茫詞不可能沒有任何懷疑。而那人每次的指使與留言，都沒有說出這兒發生了什麼，或者是那個指使的目的。謐光每次都是按照指令做完了，才能知道，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
    這次沒有讓他迷暈茫詞，甚至沒有讓他把茫詞藏起來，隻是指示了一個不能前行的方向。
    村東勿行。
    謐光看到這四個字有些猶豫，因為他記得從那人口中聽來的行事法則，他們每次去到一個村落，在確定要尋的人已經離開後便不會留在原地。那為什麼不能去村東，在那兒的，若不是那些刺客，還會有誰，還會有什麼是他們不能去那兒的理由。
    “除了血跡，還有什麼？”茫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謐光使勁甩了甩頭，從混亂的思緒中醒來。
    回答仍舊是果斷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