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常的星期三，天氣卻是出奇的好，蘇煜也不想整天窩在家裏張蘑菇，於是石誠就推著他去外麵走走。冬天的陽光無疑是珍貴的，可是今年也不知道老天爺心情好還是年生好，很多時候都是大晴天。陽光暖暖的，外出的人也多了起來，隻不過因為不是周末，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老爺爺，一個個都洋溢著平和的笑容，很精神地在街上漫步。
    石誠選了一個熱鬧的小公園，景色不錯，空地草地也大，已經來了很多的老年人坐著曬太陽聊天，跟著他們的是一群活潑好動正頑皮的小鬼頭，一個跟著一個追逐打鬧，隨處都能聽到他們歡快的聲音，倒是讓人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蘇煜對著那些鬧騰的小鬼也難得沒有皺眉，要知道他是真的不怎麼喜歡小孩的，太鬧了。或許是天氣，或許是最近難得的清閑，他也隻是閉著眼睛曬太陽而已。
    石誠將輪椅推到了一個長椅旁邊，將蘇煜的腿抬起放在長椅上，自己坐在旁邊給他揉。
    “怎麼樣，舒服嗎？”
    “嗯。”閉著眼睛享受著力道適中的按揉，蘇煜心情不錯地應聲，一副“小誠子做的不錯，本宮有賞”的樣子。
    旁邊一對老夫婦輕輕地靠在一起，放在中間的手也是交握著的，兩人都是滿頭銀絲，臉上布滿褶皺，可是神情卻是十分安靜祥和，低聲交談著彼此才能理解的話語，時不時抬頭相視一笑，那滿溢的幸福，即使是隔了些距離的石誠都能感覺到，心裏不禁多了幾份豔羨。
    似乎感覺到了石誠的關注，他們一起向他看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還是笑著衝他點了點頭。石誠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連連做著抱歉的手勢。
    那邊按揉被中斷的蘇煜有些不滿，睜開眼睛，見了他們的表情就猜到怎麼回事，笑著那邊的夫婦倆道：“我家石頭就是太笨了，見到兩位這麼恩愛，他也就是羨慕，實在是太丟人了，兩位不要見怪。”
    “怎麼會，其實沒什麼好羨慕的，你們以後也會跟我們一樣的。”老太太輕掩著唇對他們道，眼裏沒有鄙視和排斥，是滿滿的祝福。
    “謝謝。”蘇煜由衷地感謝。
    一句話開始了一段交流，夫婦兩可能也是平日沒怎麼跟子女在一起的，見了石誠他們兩個也就感覺分外親切，話自然也多了起來。石誠不會說話，可是他還是懂得孝順的，於是分外勤快地給兩位老人端茶倒水。蘇煜倒是會哄老人的，幾句話就將兩位老人逗得發笑，十分鍾下來就拉著他的手感歎可惜不是自家孩子。
    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兩位老人說坐太久了，於是起身說逛逛就回去了，看著他們手牽手慢慢走的背影，石誠握緊了蘇煜的手，蘇煜也大力地回握。
    太陽還很好，兩人還是沒有走，就坐在那裏隨意地聊天，說說過去，說說各自遇到的趣事，說說這半年遇到的大事，再說說石家幾位的體諒，最後也說了未來，不求其他，隻想在兩人都白了頭發掉光了牙，走不動甚至說不了話的時候，還能有彼此陪在身邊，像那對夫婦一樣，牽著手，用眼神交流著他們自己才懂的話語。多好。
    日頭漸漸升到中間，夫夫倆也準備回去吃午飯了，石誠收拾了東西就準備走，手剛覆上輪椅的把手就頓住了。蘇煜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邊，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個石雕旁站著一個一身貴氣的女士。一身低調優雅的最新款冬裝，配著一個簡約大氣的手包，雙手都帶著純黑帶蕾絲的手套，腕上不是手鐲隻是一塊銀黑的手表，頭發挽得一絲不苟，未施脂粉的臉上一副墨鏡遮掩了眼睛，淩厲的視線還是傳了出來。
    雙方就這麼對視著，氣氛很僵。好一會兒，石誠才站直了身體，有些局促地叫人，“阿，阿姨，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石誠挺心虛的，因為那人是蘇煜的媽，好幾年都不見了，今天突然見到，還讓她看到自己兒子這幅樣子，本來就不好的關係怕是更加緊張了，不停握緊又放開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方蘭琪摘下了墨鏡，被歲月遺忘了的臉龐有著跟蘇煜七分相的容顏，卻更加傲氣，眼角也比蘇煜的高，是標準的丹鳳眼。她看了看蘇煜，輕描淡寫地瞟了一眼石誠，“怎麼，我要去哪裏還需要你的批準嗎。”
    “不……”石誠詞窮，急得滿頭汗。
    “不是需要批準，是根本懶得管，你愛去哪就去哪，不要出現在我們麵前就好。”蘇煜不帶什麼感情地道，“走了。”
    “可是……”石誠左右不定地看著蘇煜和方蘭琪，俯下身小聲對蘇煜耳語，“老婆，我們好幾年沒去你家看過你爸媽了，現在見到了就這麼走了不好的！”
    “有什麼不好，他們自己都說了，就當沒我這個兒子，既然都不是兒子了，難道她還能是媽？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蘇煜的話可沒有放低聲音，對麵的方蘭琪自然是全部聽到了的，隻是她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什麼變化，看不出喜怒。
    “你現在是鐵了心不認我們這個父母了？”
    “父母？當初你們把我從家門裏打出來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是你們兒子？現在才來埋怨我不認你們，到底是誰不認誰？”
    “你以為我們為什麼打你，做父母的還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走一條歧路？”
    “說得真好聽，你現在也看到了，沒你們的幹預，我過得好的不得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麵對著母親，蘇煜卻比對陌生人還要冷冰冰。
    “過得好？就是你這副殘手殘腳，坐在輪椅上的樣子？”方蘭琪瞥他的手和腳，眼鏡微微眯起，“幾年沒見了，剛一見到你就是這幅樣子，那沒見到的這幾年你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是什麼樣子需要你來操心嗎？就算石誠把我幹死在床上了，跟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這話說得重，石誠明顯感覺到方蘭琪身上散發的怒氣，“老……蘇煜，別這麼說，那是你媽媽。阿姨，蘇煜受傷的事我也有責任，對不起，可是我是真的愛他，平時對他也都是言聽計從的，真的沒有您說的情況！”
    “你對她這麼低聲下氣幹什麼！她是你什麼人？”蘇煜沒好氣對他道。
    石誠拚命衝他眨眼睛，可是蘇煜不理會，還是冷冷瞪著他母親。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以前教你的禮貌規矩都到哪裏去了？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他們石家就是這樣的？”方蘭琪依舊不緊不慢。
    蘇煜臉色更黑了，“你就是這樣想你的閨蜜的？我真替媽不值，她到現在都還念著你們從前的交情，你卻已經在這裏不分青紅皂白地責怪她！”
    “你叫她媽？你到底是誰的兒子？”方蘭琪臉色變了，說得花裏也帶了明顯的怒氣。
    “總有人不要兒子，還不準兒子自己去找媽嗎！”蘇煜卻笑了，他知道這才是他媽真實的樣子，那個貴婦的假象不過是常年生意場上練出來裝樣子的罷了。
    “好好好！長大了，翅膀硬了！你還真以為自己做的事很了不起了！那你怎麼不敢大聲說出來？”
    “我要不要說出來關你什麼事！”
    “蘇煜你別嘴硬，你是我生的，我還不了解你？”方蘭琪露出一個誌在必得的笑，“你也胡鬧了這麼多年了，該收心了，也該回來幫忙管理家裏的事情了。”
    “誰要回去，你家的生意你自己管去，我有我的工作！”
    “那個鬧著玩的事務所？哼！你的名聲可是大了，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可是別人呢。”她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石誠。
    蘇煜心頭一跳，不過方蘭琪沒有給他追問的機會，又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