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
    歆兒自冰涼散發著黴味的大牢地麵醒來。左手手腕上傳來的陣痛侵蝕著她的神經。輕微的呻吟出聲。慢慢的爬了起來。呆呆的轉頭，看向牢外那灘血跡。
    幹涸舊淚痕還掛在臉上。新的眼淚再次溢出。
    花妖，其實是涼薄的妖。她們很少落淚。至少歆兒是如此。
    悲傷中的歆兒並沒有發現在那角落處，有一人正端坐在那，黑暗將他的氣息沒去。靜靜的看著歆兒。
    三歲的初遇，六年的相伴……四年的守護…兩年的等待……
    欠他的太多了。
    最消受不起的，便是欠別人。
    歆兒望著那灘血，悲從心來。
    “別哭了…”歆兒淚珠子正在眼眶中打著轉欲落未落之時，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至角落傳來。
    猛的抬頭看去。竟是自來憶城之後就不曾看到的蒼離。
    “你怎會在此？”突來的揪心之痛在提醒歆兒，她不想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為她而死。幾乎是彈起來的。歆兒扒在縫隙之中揮著手，急切小聲的勸他快點離開這裏。
    “快點走。”
    蒼離先是一怔，而後竟大笑出聲。
    “你瘋了嗎？快點出去啊！”歆兒的焦急，看在蒼離眼裏，卻是更加的觸動了他的笑。他那愈來愈放肆的笑聲，聽在歆兒耳裏，慢慢變成了諷刺。歆兒漸漸沉了聲去。隻隔著鐵牢看向蒼離。
    麵對歆兒的沉靜，蒼離終於不再笑了。兩人對視許久。
    “小妖精，你可曾後悔？”蒼離的話拌著幾分飄渺，似在引人回憶。
    蹲在牢裏的歆兒思慮許久，搖了搖頭。
    “不曾。”兩字輕輕說出，歆兒心中一鬆。那股壓抑，那股悲傷，離去了。
    “嗯，那就好。”蒼離的大掌落在她的頭頂。
    “要結束了嗎？”歆兒抬頭
    “嗯。”蒼離點頭，一股真氣在歆兒體內遊走。
    “可是他們……”歆兒語沒，微皺著眉。
    蒼離握起她的左手。一道愈合之力自手腕間，徐徐修複。
    “他與你的陪伴之恩。那一碗血便清了。”
    “他與你的兩情相悅，在木頭為他而死那一刻便清了。”
    “他與你的癡守之念…便是你的下一個劫難。”
    蒼離口中那三段情，歆兒很清楚。
    “嗯。我知道的。”說不上憂傷，歆兒清明眼裏一片淡然。隻是還略有著些牽絆。
    蒼離比歆兒高出一個半頭，站在那，能看到歆兒的頭頂。
    他看見她的傷，外傷，內傷，情傷。這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因為…自始至終他都一在陪在她的身邊。與她一同度過。
    “我後悔讓你來這了。”蒼離自牢外直接穿了過來，摟了歆兒入懷。心口滿溢的散不去的心疼快要將他淹沒了。
    “但是…我又不後悔讓你來這……”輕輕的上下撫弄著歆兒的秀發，蒼離自我茅盾著。
    歆兒自倚在他的懷裏。
    “我想回去了。”歆兒低著頭，悶悶出聲。蒼離伸手，撥了撥她有些淩亂的頭發。
    “再等等吧。”蒼離最是愛她以前的那頭秀發，柔順細膩。不似現在的，挾帶著血腥味。還沾著些她的淚水。
    皺了皺眉，蒼離突然不想等他來了。
    “末戈，他不會來的…”歆兒的話出口，蒼離緊擰的眉倒是鬆了鬆。將她更緊的往懷裏帶了帶。
    “無所謂。”
    歆兒默然的點頭，由著蒼離理著自己的頭發。那三千青絲，沒了發帶的束縛，有些都纏在一起了。蒼離的大手來回穿梭，卻是毫無阻礙。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
    蒼離終於替歆兒理順了頭發。
    “好了。這才像我美麗的小妖。”蒼離那不曾離開的手，終於落下。三千青絲被一根綢帶輕輕的綁著，乖順的綁在腦後。
    歆兒自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模樣。
    “朝郡……”歆兒剛一出口，蒼離伸出一指作了個噤聲手勢
    “噓。我叫蒼離。朝郡是給別人叫的。”歆兒給了蒼離一個蒼白的笑。
    “在鏡虛時，那那褂是真的嗎？”
    “嗯…”
    “那…後續呢？”歆兒微緊張的捏著手心。
    自來到憶城，她才真正的發現，應驗了。那一個無心的遊戲。竟然應驗了。桃花劫，最後隻剩下末戈了。
    “乖。未來的路，是要靠走的。不是靠那幾個死物。”他伸手將她兩隻微涼的手握在掌心，細細的替她暖著。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蒼離的話也未嚐不對。歆兒再一次沉默了。
    “準備離開了嗎？”蒼離在她的兩手指尖輕輕一吻。
    “嗯…”默然點頭。
    蒼離將那兩隻手放開。施了法將木涼精魂自歆兒身體抽出。木涼脫體而出。
    一陣晃忽之後，木涼站在牢外，看著牢內的歆兒轟然倒地。
    “！”握著的手緊了緊。歆兒的這張臉，木涼已經看習慣了。習慣到以為那就是自己的臉。看到她的倒地，本能的心頭一緊。
    這種看著自己死去的感覺，這是第二次見。
    “她的時間到了。”蒼離施了法，輕輕的將她移到了床上。
    蒼離右手搭在木涼肩上。推著她往外走去。
    “……”歆兒初還擔心他們這麼明目張膽，待會兒是不是又要與那群士兵一團亂戰。走出去才發現。
    那些牢獄對兩人不閃不避更不上前攔阻！就像是……就像是根本就沒有人從他們麵前經過一般。
    木涼暗自捏了自己一把，有觸感。再暗自提氣，果然妖術恢複了！
    “隱身術，能替我們省去很多麻煩。”蒼離勾起嘴角邪邪一笑，擁著木涼要往鏡虛而去。
    “等等。我想……”木涼，突然停住不走了。
    蒼離往後仰了仰，看向木涼的眼裏，似要找尋什麼東西，卻什麼都沒找到。
    伸手捏起她的下巴
    “嗬。我的小妖，可是想再看一眼末戈？”木涼還未回答，又是一陣眩暈，眩暈過後再細看時。前方不遠處正是末戈！
    馥桂樹下，他正在認真批閱奏折。而那祭祀，正守在他的身邊。
    看到望鄉，木涼瞳孔微縮。手握成拳。
    “小妖若是願意。我不介意替你出手的。”蒼離附在木涼肩上，朝著木涼的左耳吹著氣。
    木涼很是不適的偏了偏頭，冷橫他一眼“妖孽！”二字輕輕吐出。
    “嗬嗬。”蒼離輕笑出聲，狀似很愉快。
    木涼再回頭看向末戈時，那桂樹下，便隻餘末戈一人了。木涼不曾多想，隻當祭祀是有事離去了。
    站在花叢後，木涼就這般靜靜的看著末戈。
    “你看的這般認真。我要吃醋了…”不甘心的蒼離再一次湊到木涼肩上。歪頭看著她悲傷流露的臉。
    “他的前路，如此的難。我空有一身本事，卻不能幫他分毫……”這一次她未將肩上的人掃退。隻是將心裏的擔心說了出來。
    自妖術恢複的第一件事，便是替末戈卜未來。
    但妖或仙，都是無法改變人的命格的。除非轉世為人……
    “木涼。你該做的，都做了。這是他選擇的路。讓他自己走。”
    “如此便好了。”
    “如此便…好……”木涼重複著蒼離的話，絲毫未覺後方的陰影來襲。
    蒼離迅速的往後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將整個身體都架在了木涼身上。
    “小妖，我們回去吧。”蒼離枕在木涼身上的行為，木涼已經無力再反駁了。最後看了眼末戈。
    手向上一伸，一片桂葉顯現。
    “就讓這片桂葉，陪伴著你吧…”木涼手向上一托，桂葉迅身，落在了馥桂樹上。隱在一堆樹葉之間。
    一直在埋頭苦批奏折的末戈突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