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蟄龍驚眠,嘯動千山  第九回: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校改)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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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校改)
    一眾馬賊在他們身旁策馬飛馳,霎時塵沙四起,目不能視。
    踏聲雜遝,夾雜著淫笑,珍蓮躲到薛辰身後,伸手探向腰間的百寶囊。薛辰手腕一翻,銀光閃處,距離最近的馬匹蒙頭倒地,嘴邊全是白沫。
    “小雜種,活膩了!”馬賊吃了滿嘴沙子,舉刀揮出。銀光一閃間,彎刀應聲而斷,他登時驚得合不攏嘴。
    珍蓮望著擋在身前的挺秀背影,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擔憂。
    薛辰從腰間摘下錢袋,朝對方拋將過去,朗聲道:“各位找上我,不外乎是為了求財。這點小意思,望諸位好漢笑納,給我龍遠鏢局行個方便。”
    一騎黑馬從人群後走出,馬背上跨坐著一個鷹鼻獨目的大漢,接過錢袋掂了掂,問道:“龍遠鏢局?”
    薛辰點頭,問道:“正是,諸位是哪一路的朋友?”他身後一個鏢師小聲提醒他道:“薛莊主小心,這些家夥有古怪,來前也不踩盤子,說到便到。”
    那獨眼大漢笑得前俯後仰:“龍遠鏢局?沒聽說過,弟兄們,你們聽說過沒有?”
    “沒有——”
    獨眼漢子一鞭子抽在地下,凶相畢露:“將貨物和女人交出來,老子留你們全屍!”
    薛辰早有提防,一揮袖,甩出手裏的砂礫。
    見他突然發難,眾匪忙勒馬退開。獨眼漢子提起韁繩,縱馬向前踩踏。
    薛辰抱著木風,執刀反劈馬腹,嘶溜一下,馬匹被開了膛、破了肚,鮮血內髒狂噴而出。
    獨眼漢子一躍離鞍,揮刀砍來。
    薛辰舉刀相抗,見刀鋒從木風頭頂擦過,急忙往後躍開。對方招式雖然粗淺,動作卻非常狠辣,他懷裏抱著一個人,難免會束手束腳,稍加衡量之後,他將人放在身後的沙丘上,繼續回身鬥敵。
    招式一揉開,敵方就再也不是他的對手,眨眼的工夫,那獨眼漢子身上便落下刀痕。薛辰稍微緩下攻勢,道:“朋友,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珍蓮心下一凜,喊道:“馬賊各個都殺人不眨眼,薛辰,不必同他們講江湖規矩!”
    “小娘皮,找死!”獨眼漢子拿腳尖挑起斷刃,往她擲去。
    除了暗器功夫,珍蓮對其餘武藝皆不在行,見斷刃襲胸,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閃躲。
    薛辰喝道:“小心!”兩指一並,已將斷刃夾住,回身看那馬賊一眼,拋開斷刃,遞上招式。
    獨眼漢子吃了他一招,疼得齜牙咧嘴,出其不意地射出袖中暗箭。
    薛辰仰頭張口,咬住飛來的箭矢,接著頭一側,箭矢倒飛而回,直中對方手臂。
    這一招瀟灑淩厲至極,珍蓮禁不住拍手叫好。薛辰退敵之後,忙回過頭來照看木風,豈知沙丘上空空如也,人已無蹤。
    獨眼漢子捂住受傷的手臂,朝身邊道:“得手了,撤退。”
    薛辰一把抓住他那條傷臂,厲聲道:“把人交出來!”
    獨眼漢子劇痛之下,一刀劈將過去,趁對方鬆手,往後竄出丈許遠,低頭見五個深紅的手印嵌在肉裏,不禁膽寒。
    “將人交出來!”
    原來對方的目的不是貨物和女人,而是木風。薛辰想著他被賊人擄去,不知會受甚麼折磨,怒意便如堤防潰決,無可抑製,執刀竄進人堆裏,大開殺戒。
    一刀將落未落,突覺一股勁風從旁壓來,急忙揮刀回擋,不料這輕輕巧巧的一陣風,襲到跟前卻變作泰山壓頂,推得他往斜裏直飛出去。
    喉頭湧上腥甜,薛辰捂著胸口,鮮血狂噴而出。
    眾匪趁隙逃脫。
    珍蓮追過來將他扶起,顫聲道:“薛辰,你怎麼樣?”
    薛辰瞪視前方,臉沉如水。
    遠處的沙丘上,數十名馬賊簇擁著一名錦衣華服的男子,他懷中抱著一個人,長發淩亂地散在肩上,被大漠上的西風吹起。
    薛辰瞠大雙目:“木風!”
    那男子騎在馬上,嘴角勾起一抹倨傲的笑容:“鬼紋刀,你想救他,就一個人來澧水寨。”說罷一提韁繩,調轉馬頭。
    薛辰捏緊雙拳,叱道:“放下他!”
    風中傳來一聲輕笑:“本尊,恭候大駕。”
    薛辰提氣直追,直到遠處的煙塵再看不到,才蹌踉著撲倒在地,一拳狠狠砸進沙裏:“木風——”
    ***
    珍蓮從一名鏢師手裏接過水囊,訝異道:“你們找到食水了?”
    那鏢師又遞上一袋幹糧,點頭道:“弟兄們在附近打探澧水寨的蹤跡,發現幾裏外就是邊鎮,從鎮子上帶回了些吃食。”接著歎了口氣,繼續道:“早知如此,大夥加把勁也就出去了,公子也不至於會落到賊寇手裏。”
    珍蓮接過食水,心中著實有些後悔:“馬賊出沒之處,必定不會離附近的鎮子太遠,都怪我當時給你們添麻煩。”
    那鏢師搖了搖頭:“事已至此,就別提了,這些食水,你拿去給薛莊主罷。”
    珍蓮頷首,抱著鼓鼓的水囊和幹糧來到沙丘後。
    薛辰正自運功療傷,她不敢上前打擾,將食水悄悄放在一旁。遠遠抱膝坐著,喃喃自語道:“薛辰,難道除了木風哥哥,誰都不行麼?我……也不行麼。”
    皓月如鉤,大漠似雪,男子挺拔的身姿,卻多了一層寂寥。
    『如此這般的下去,可叫我為難了。』
    『有何為難?』
    『俗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薛莊主哪天你離我而去,我豈不是要餓死?』
    『你可以不吃,這樣也不會為難了。』
    『……』
    『或者,你也可以選擇一直呆在我身邊。』
    木風……木風……如今,你在何處?
    心潮起伏之下,陣陣腥甜湧上咽喉,無法抑製的思念,隨著鮮血溢出嘴角。
    珍蓮大驚失色,上前道:“薛辰,你怎麼樣?我陪你去鎮子上找大夫。”
    薛辰將她推開:“別管我。”
    “那你吃些東西,好不好?”
    “別管我!”
    珍蓮眼眶泛紅,哽咽道:“在你心裏,永遠隻有一個木風哥哥……”不知不覺間將心事說出,她突然捂住口,眼淚絕壩而出。
    薛辰眸中閃過驚愕,隨即冷下臉來:“你走。”
    一路行來,兩人之間的相互眷戀,任是她再遲鈍也瞧出了端倪,她有點淒慘地笑起來:“我明白了。”
    薛辰閉上眼,歎道:“你走,別管我。”
    少女緊咬著唇,淚眼婆娑,突然淒厲地大叫:“你們天地不容,你們不會有好結果!”
    見她飛奔而去,薛辰長長歎了口氣。片刻後,一名鏢師急急忙忙地跑來道:“薛莊主,有澧水寨的消息了!”
    ***
    醒來時頭疼欲裂,嗓子似要冒出火來,木風半捂著小腹起身,發現腹部的傷勢已經過妥善處理,不再向外滲血。
    他身上罩了件薄透的素綃,身下墊著整張柔軟豹皮,透過床幃,見一名小童正趴在桌上打盹,發現他醒來,一下從椅上跳起,跑出營帳。
    木風走下床,赤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舉目四顧,帳中陳設極盡奢華,雕花圓案上擺了整套盛酒的琉璃器,紫漆描金,精致非凡。靠近床邊,有一隻山水紋香幾,幾上是一盆晶瑩剔透的葡萄,他正感饑渴,伸手去摘,卻發現整株葡萄乃是玉石雕刻,鮮活玲瓏,幾可亂真。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一名男子端著擺滿食物的托盤走進帳中,他笑道:“是本尊怠慢了,將你餓得饑不擇食。”
    燭火投在男子華麗的絳袍上,將他嘴角的笑紋襯得極為邪魅。
    “蘇傲……你將鏢隊的人怎麼了?”木風甫見來人,揮手便將玉石葡萄往他擲去。
    “區區龍遠鏢局,本尊不屑動手。”蘇傲伸手接住,緩緩走來,將玉石歸置原處。見他神色一鬆,傾身靠近道:“你對待救命恩人,倒是毫不客氣。”
    “救命恩人?卻不知是誰將小爺害成這副模樣。”一袖掃落他手中之物,木風冷笑著開口。
    蘇傲一揚手,接住墜地的托盤:“這些食物對你的傷有好處。”
    木風哼了聲,並不應答。
    將食物擺放在桌案上,蘇傲笑道:“不過我看你這麼精神,是不需要了。”
    木風猛地繞過他,斜刺裏竄了出去,卻隻跨出一步,就被蘇傲攔下。
    他怒道:“讓開!”
    對方非但不讓,反而摟住他的腰身,木風剛要發難,但覺肋下一麻,便再也動彈不得。蘇傲將人打橫抱起,坐進扶椅中,又徑自斟了杯酒,氣定神閑的喝著。
    飲著酒,他慢悠悠地說道:“看來唯有如此,你才能同本尊好好敘話。”
    帳外有人送來佐酒的菜肴,一個是先前見過的小童,另個則是鷹鼻獨眼的大漢,對蘇傲點頭哈腰,十分恭敬。蘇傲一點頭,令他們將食物擱在案頭。
    兩人送了食物便就退下了。
    木風眯著眼道:“與馬賊為伍,不像蘇大教主一貫的作風啊。”
    蘇傲道:“在沙漠中,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地形。”放下酒杯,又道:“你幾日未進食,真的不餓麼?”
    木風別過臉道:“我技不如人,今日落到你手裏,要殺便殺。”
    蘇傲的手掌探進他的衣衫,輕輕撫摸:“杜三少不僅劍法冠絕武林,姿容更是天下無雙,殺了你,就如同打碎一件精美的瓷器,這等暴殄天物之事,本尊向來是不會做的。”
    木風身子一僵,蘇傲勾起唇,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木風垂眸看著他,試圖看清他輕佻舉動下的意圖:“既然如此,那你將小爺請來做甚麼?”
    蘇傲輕輕摩挲他的頸項,笑道:“若是說,本尊隻是單純請你來喝酒,你信麼?”
    穴道受製,隻能任他輕薄,木風咬牙道:“千裏迢迢追到西域,就為請我喝酒,隕天教教主何時變得這麼無聊?”
    不敢將他欺負得太狠,蘇傲微微一笑,撤開手掌:“那你呢?”
    木風一怔:“甚麼?”
    蘇傲道:“你帶著棲雲莊莊主千裏迢迢來到西域,又有甚麼目的?”
    木風哂笑道:“教主未免本末倒置了罷,他隨鏢隊去往北庭,我隻是順道護送。”
    對於這個解釋,蘇傲一笑置之:“幾車不值錢的藥材,需要煩勞你杜三少護送?甚麼鏢局有那麼大顏麵?”修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繼續道:“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木風隻得無視那隻輕薄他的手,道:“有麵子的當然不是鏢局。”
    蘇傲了然道:“是棲雲莊莊主,本尊倒是好奇,他是甚麼人?”
    木風顯然不願多談,將目光移向他處。蘇傲捏緊他的下巴,令他看著自己:“不要無視本尊的問題,看著我,說出你的答案。”
    木風不耐道:“蘇傲,你想繼續追究”子午瓊露”的事,就將小爺殺了,若是不想追究,就將小爺放了,這麼磨磨蹭蹭,是不是男人?”
    蘇傲手指倏地收緊,木風吃疼,狠狠瞪了他一眼。
    蘇傲想了想,意識到他在激怒自己,於是放軟動作:“子午瓊露之事,我自要追究,不過須換個方式。”
    木風不知他要耍甚麼花招,背上竄起幾許涼意。
    蘇傲摸著他的臉,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木風不及深思這笑容所代表的含義,對方的手指已順著脖子往下滑。
    木風愣住了,慌亂地製止道:“蘇傲,你別開玩笑!”
    “本尊像在開玩笑?”
    木風的鼻尖沁出汗珠,語氣已近乎求饒:“你身邊美人如雲,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蘇傲卻不放過他,灼熱氣息噴在他的耳邊:“你怕了?要知道,你現在毫無拒絕的權利。”手下的肌膚有著練武之人特有的緊致柔韌,令人流連忘返。
    木風低聲警告道:“放手!”
    “若本尊不放,你待如何?再損幾年功力,給我一掌?”
    木風索性閉上眼:“蘇傲,你膽敢拿我當你那些寵姬,我誓令你隕天教在江湖上再無立足之地!”
    蘇傲怔住,繼而爆發出一陣大笑。他笑得極是暢意,寬闊的胸膛起起伏伏,連帶著木風的身子也跟著顫動不停。
    木風冷冷地望著他。
    “他們怎配同你相提並論呢。你那一掌,可叫本尊疼了整整一月,若不向你討回點顏色,真當本尊是個軟柿子。”蘇傲歎息著替他穿回衣物。
    知道被對方擺了一道,木風暗自磨牙:“你將小爺捉來,到底想幹甚麼。”
    蘇傲深沉一笑,將他放在椅上:“我要你拿”那樣東西”,來抵被你喝掉的子午瓊露。”
    木風佯裝不懂:“教主莫不是在同我打啞謎?”
    蘇傲負起雙手,背身踱步:“高昌左賢王的王妃得了怪病,遍請名醫,依然毫無起色,高昌王不知從何處得知,以”赤霞草”作為藥引,便能醫治王妃的病症,遂讓手下四處尋找,半年後,有人從古墓中尋到”赤霞草”的線索,卻離奇的死在半途,隻留下一卷手劄,那卷手劄中提到,”赤霞草”隻生長在古墓極陰之處,需身懷異術之人才能取得,是以,左賢王張榜納賢,誠邀各地能人異士前去為他取藥,並坦言,誰能從古墓中取得”赤霞草”,便以”雲穀舍利”作為酬謝,至於這”雲穀舍利”是何物,就不用本尊多作解釋了罷,畢竟你此去高昌,就是專門為了此物。”
    木風撇了撇嘴道:“”雲穀舍利”乃是一代高僧鴆羅摩的坐化之物,江湖傳聞,服用後,可增加一甲子功力,不過教主已達到武學至高之境,天下鮮有敵手,要之何用?”
    蘇傲自嘲一笑:“武學至高之境?你我皆知,武學從無所謂的至高之境。”輕歎一聲,繼續道:“而我停留在這一步,已經太久,太久了。”
    這聲歎息,木風的確感同深受,誰道這煉神還虛便是武學巔峰之境?這個境界之上,定然還可以更上一層樓,卻因大道茫茫,無人可以借鑒、參照,念及此處,也是唏噓喟歎。
    定了定神,問道:“既是有心得之,教主為何自己不去?”
    蘇傲道:“隕天教同高昌王族有過節,本尊一出現,左賢王必要派兵捉拿,又怎會讓我進到古墓。”
    木風問道:“甚麼過節?”
    蘇傲一甩衣袖,道:“這事同杜公子沒有半分幹係,你隻需想辦法取得”赤霞草”,替我換來”雲穀舍利”即可。”
    木風好笑道:“我內力使將不出,要如何渡過古墓中的重重險關?即便我順利取得”雲穀舍利”,又為何要拿來給你?照我看來,十瓶”子午瓊露”也未必及得上一顆”雲穀舍利”。”
    蘇傲撐著座椅兩旁的扶手,俯身看他:“其一,杜三少拿手的,並不單單隻是武藝,那些揣奸把猾的把戲,同樣玩得無比順溜,若不然一個岌岌可危的嵐山閣,怎會有如今這等規模?其二,”子午瓊露”能否媲美”雲穀舍利”,這事由本尊說了算,你毫無選擇餘地。”
    木風盯著頭頂壓下的陰影,道:“小爺倒是不知,自己何時成了你的部下?”
    蘇傲低頭,直視他的雙眼:“你以為闞蟲的幼蟲潛伏在你的丹田之中,是在做甚麼?”
    木風心下一驚。
    蘇傲漾開一抹森然笑意,緩緩道:“三月之後,若是不服下解藥,長大後的闞蟲便會咬破你的身體,你認為屆時自己還會有命在?”
    木風眼中陰雲密布:“看來你一開始便計算好了,怕是使闞蟲傷我,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蘇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伸手撫摸他的臉龐,動作尤是輕柔:“我相信杜公子神通廣大,定有辦法替本尊取回——雲穀舍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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