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闌珊月沾雨 墮淵遊【這隻是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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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淵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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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耐於睡眠的被打擾。抬頭看了看依舊暗無天日的崖頂,終究隻是口中發出一聲低吼,準備繼續遁入睡眠。然而當他剛剛有些犯迷糊時,他卻突然像是反應過來什麼,陡然睜開了眼睛,一雙碩大的瞳眸四下掃射,終於在這個漫了青苔的墨玉砌台上找到了除他以外的第二個生命體。
他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吼聲,拖動久未挪移過的身軀,一雙碩大如燈炬的眸子死死地盯住那個渺小而生機微弱的人類,嘴裏鼻腔裏吐出一陣陣濁氣。
這個地方太大了,即使是以他龐大的軀體也走了很久才到了那個人類的麵前。
“人類……”許是太久沒說話,他出口的聲音竟是如此沙啞。仿佛被鐵水澆灌,粗糲無比。
“……吾……並非人類……咳咳……吾……乃……司命……爾……休敢無禮……咳咳、咳咳……”良久,躺在地上的人類方才出聲,但是斷斷續續伴有咳嗽,而且話語辨不分明。
他勉強聽清楚了。
“掌……人類命格的……司命?”他說話也極勉強。
“還算……聰明。”司命趴在地上無法起身。他起先還掙紮一下,過後像是放棄了,索性一直趴著。他觀其形象,極為狼狽。一身被血染紅所以辨不清原來顏色的襦衣,淩亂的青絲被血黏在臉上,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窺得小半肌膚,也是極為蒼白。
“既到……這困龍淵來,又何談……掌命格?”他桀桀地怪笑道,聲音古怪而森寒。
“吾……不過是……嗬……嗬……咳咳,爾所言……甚是。”司命本想辯駁,爾後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身軀一震,再度咳嗽了一聲,又低了音道。
“爾可知吾是誰?”他一雙巨瞳在司命身上來回掃射。似乎想透過他的身體找尋些什麼,又似乎僅僅隻是上下打量。
司命愣了愣,突然察覺了什麼,睜開眼想要看清這一直與他對話的人。卻發現一切徒然,前方不過是一片黑暗——等會兒,後方有光源?他掙紮著想要起身,看清後方的光源,卻發現光源突然就暗了下去,不過一瞬,又亮了起來。
困龍淵……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蒼龍祁厥。咳咳,竟然是……世間最後一位……龍族……今日……得而見之,吾之榮幸。”
“龍族已滅?”他問。說罷心口竟是有些抽痛。不由得再度眨了眨眼睛,司命麵前的光芒也是時亮時滅。
祁厥的眼睛……竟是這片地域的唯一光源了。
“滅於……上古帝戰。”司命覺得那人,不,那龍語氣很是冰寒,竟然不由自主地回答道。
“……如此說來,吾在此地多久?”他與司命交流逐漸順暢。這令他對自己極是滿意。
“吾……不知。咳咳,咳咳咳……”就在他回答完這個問題後,他突然爆發出一連串的咳嗽,他忍不住閉上眼睛,任眼角湧出眼淚。連串的咳嗽連帶著他的唇都鮮豔了不少。
然而下一瞬,他就感覺有什麼冰冷的東西靠近了他的唇。他忍不住睜開了眼睛,視線中仍是漆黑一片。鼻腔湧入了一些清冷的氣息。
“玉苔助爾療傷。”他沒有多說,轉身又拖著已經有些遲緩的身軀移到自己的老窩。
玉苔?這地上的濕濕滑滑的東西?
司命有些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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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的傷漸漸好轉。
這也多虧了祁厥時時來探望。祁厥的老窩遺落了不少龍鱗,而世間傳聞蒼龍龍鱗是療傷聖品。祁厥用自己磨碎的龍鱗粉末混合了墨玉濕久而生的青苔讓司命服下,司命抵死不從。就在司命口氣微微鬆動之時,祁厥直接拿混合物用爪子往司命傷處抹。司命黑著臉承受,所以他傷勢雖然嚴重,在祁厥魔爪的摧殘下,也不過一段時間就恢複了。
“司命,爾為何墮入龍淵?”祁厥和司命漸漸熟稔,祁厥心存疑惑,當下便也道出。
“還能為何?吾早先救下魔頭,造成世間大亂,天界震怒,降下雷罰,吾一心求死,那魔頭卻逞強救下吾一條性命,替吾生受雷劫不消說,竟強求天界賜罰於他,免吾一死。吾因罪孽深重,被天界強行鎮壓下放於此。”司命歎了口氣。倚在祁厥身上,很是愜意。
祁厥龍眸微閃,心下也微微有了思慮。
“司命,爾可有名姓?”祁厥又問。
“掌職太久,俱已忘卻。”司命道。
“爾本來自塵世?”祁厥問。
“是。吾生於人間帝王之家。因機緣洞悉人間情俗。於世間曆練已久,天界降下雷劫,是故飛升。”司命輕聲道,語氣平淡。
“天命所歸。爾有大造化。”祁厥道。
“嗯。”司命點點頭。
一時靜謐。
“這地方……怕是已經暗了萬年”“祁厥,爾因何於此?”一人一龍竟是同時出聲。
“吾?吾本龍族蒼龍一脈貴胄,因製造人間血禍被族長降罰困於此。”祁厥愣了愣,方才回道。
“世間皆傳龍族血脈早已消磨殆盡,隻剩這困龍淵還有一位蒼龍祁厥。吾隻以此為傳說,哪曾想爾竟真流連於此。”司命眯了眯眼。
“龍族竟已隕滅如此時候。”祁厥眼中光芒暗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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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厥與司命在這困龍淵相交頗甚。祁厥說與司命遠古時候他在世間遊曆所經曆之事,司命便笑談人間帝王貴胄那些愛恨情仇。司命本是掌世間人命格,審天下人蒼生之司職神,腹中錦繡自是豐茂。而祁厥身為蒼龍,壽數千萬年,所曆也是豐富多彩,而且頗有奇趣。
故一神一龍笑談間竟不覺時間流逝,歲月變遷。
然則這困龍淵幽深無比,除去祁厥金瞳自然生芒外,這地域不過一片陰暗。加之墨玉不比青玉白玉溫潤,這暗處滋生數萬載,更是陰寒無比,司命生受雷劫體格與凡人一般無二,何能於這墨玉台上久待,是故時常躺於祁厥身上,以求一絲溫暖。故而二人關係更是貼近。
轉眼間便是數十載如白駒過隙,翩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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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悵惘。
他歎了口氣。將那人緊緊擁住,以便給予他最後一絲溫暖。
他知道,他命不久矣。
龍魄精魂已失,他本也活不長久。又為此人剝下逆鱗,渡以精血,精華流散,他已生機盡失了。
要問他為何如此為他,想來,也隻因這人是他入這囚牢後唯一念想了罷。那人在此陪他數百年,聊解寂寞,紓解心結,竟是無一瞬不耐。
人有三魂七魄,龍有龍魄精魂。他的龍魄良久前流散於外界,精魂被這墨玉台侵蝕,也是漸漸無用。他如今隻剩這一副軀殼。幸而他的眼可製成燈籠,助那人辨物,他的骨可製成座椅,助那人酣睡,他的麟可製成薄被,助那人溫暖。
生機漸漸流逝,他已到了最後一瞬。所幸此時尚有一人陪伴,也算不枉此生。
“司命,願有來生。”他低喃。
那人躺在他的環繞中,睡顏溫暖。
歎了口氣。
血肉肉眼可見的消融。很快,他就隻剩下了一副骨架。外麵覆著一層薄厚適中的閃著金屬光澤的暗麟。一雙碩大的閃著金光的龍瞳光芒不曾黯淡。照亮了那人一張溫暖睡顏。
蒼龍環繞著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隻剩下皮包骨的祁厥,隻是笑了笑。仿佛從來沒有驚訝。
“吾忘告知於爾,那救下吾之魔頭,名祁厥。吾知是爾,方來困龍淵……吾名祁禾,與爾本是同父所生。幼年通靈,知爾將死於一劫,心不忍而解之,誰知釀下大禍。爾血洗人間,頃刻間滅吾族類三十萬,吾為救人民於水火,贖罪自身,故世間曆練數十載,渡劫飛升,是為司命。魔頭被吾滅殺,卻留下心魔於吾。吾知心念於爾,故再受雷罰,向天界請命知爾來曆,方才下放至此困龍淵,陪爾最後數百年。如今爾心結已解,吾亦該回到天界,自請降格。”司命緩緩道,神情複雜。
崖頂洞開,光線泄入。司命整理了襦衣,掐下術訣,整個人飄然升起。
“司職神司命,爾為天界除去大患,可抵攬禍之罪。本尊免爾降職之罰。望爾恪盡職守,切莫再輕慢。”天邊傳來飄渺之聲。
“罪神領詣。然塵心未了,罪神隻望留守於此,待其骨枯麟灰,罪神自當歸位。”司命歎了口氣。又回到了墨玉台靜坐。身旁是一架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