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人界的道路上，是火紅的彼岸花，鮮妍的花是漫長的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戲稱：火照之路。
    花海的盡頭，橫著一跳河，名曰：忘川。是忘卻的一條河，忘卻前川。河麵很寬，碧綠的河水掩蓋它寧靜的凶殘，前人有歌唱道：忘川水清，浮葉不能。奈何橋架在忘川河上，漆黑的橋體似飛龍橫渡過江大氣磅礴。前往人界的亡魂都要在奈何橋上領一碗孟婆湯才可以過河投胎，忘卻前世紅塵的是是非非。
    我……是忘川上的一名擺渡人。那日，我在橋邊看到一個人，蹲在岸上，把彼岸花一片一片扔到河裏，看它們沉沒，樂此不疲。
    “天色不早了，你快些過河去吧。”我嚐試和他講話，即使他現在逃過鬼差的押解，到了夜晚，紫月升起，奈何橋邊不能留一人，鬼差會在月生之初，驅趕所有人過河。
    他困惑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逗弄花瓣，好似沒聽懂我在講什麼。我不再理會，這樣的人很多，自我在河上以來見過許多。有央求我渡他們過河的，也有沒有的。但無一例外，等到了第二天，他們便都不在了。
    ……
    “你是這裏的擺渡人？”奇怪的是我第二天過去時，他還在那裏，腳邊放著大把的花，“我聽他們說這裏又一個擺渡人，是你嗎？”他見我沒有回答，又問了一遍。
    我把船劃到岸邊，他似乎有點興奮，“你是擺渡人，那你可以渡我過河嗎？”
    冥界的天永遠陰沉沉的，我還記得人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我抬起頭，隱約看到太陽的影子，長著毛毛的邊，看不真切。
    他見我沒有理會，以為我生氣了，急忙站起來解釋：“我昨天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沒注意，等我回過神來你已經走了。”其實我沒有生氣，我隻是不明白，晚上的奈何橋上沒有人，如果要到人界，逃過月生的搜查，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從橋上走過去，不需要找我渡他過河。
    “不行，我不渡人過河。”我看向他，給了他答案，他也沒有跳腳爭辯，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又蹲下去。我忽然對他有了興趣，也蹲下身看著他。
    紫月將至，他腳邊的花也剛好灑完，我見他起身拍了拍衣服，朝橋上走去，鬼差要來了，即使是我也不能在奈何橋邊逗留，我慢慢劃著槳回去了，回我在河那頭的家。
    ……
    他依舊蹲在河邊，腳邊放著大把的花。我忍不住問他：“你逃過了鬼差？”他迅速抬起頭，眼裏亮晶晶的，純粹像星辰閃爍“你渡我過河？”
    “不行。”我依舊拒絕了他。他也不惱，隻是比昨天多了一句，“你不是擺渡人嗎？怎麼不渡人？”小小的聲音帶著些許疑惑。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我隻是在這裏等人，不知怎麼成了他們口中的擺渡人，日子久了，我便也以擺渡人自稱。
    ……
    “你不過河嗎？”此後的很多天，我都能在河岸邊看到他，他每日見到我都會問我是否能渡他過河，被我拒絕。我們的對話也僅限於此。我不明白他在執著於什麼，正如他不明白為何我執著不渡他過河。我隻是不想成為擺渡人，僅此而已。
    他還是一如既往抬起臉：“你決定今天渡我過河了？”十分高興，燦爛好像陽光都到了他的身上，我才發現自己的口誤，也罷，權當是有緣罷了，“上船吧。”我對他招手，他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非常可愛。
    快到對岸了，他靜靜坐在船上，隨著船身搖擺，好似享受，“我是一隻蝴蝶。”他說。
    我不明就裏地看著他，手還在機械地劃槳，等著他的下文，果然，他繼續道“我逃過了鬼差的搜尋。”這是我渡他過河的報酬嗎？
    他開心地跳到岸上，“原來冥界與人界中間是這樣啊。”忘川的兩岸很是不同，一邊是鮮豔似火的彼岸花，另一邊卻是青蔥的楊柳，相同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
    “我們回去吧。”他似乎玩夠了，扭頭對我說。柳絮飄在他的頭發上，襯得他更小了，就像是個十五六歲貪玩的孩子。
    我指著不遠處一口枯井，“那便是連接人界的路口，你跳下去便能回去了。”他不以為意地笑笑，“我隻是來看看，我們回去吧。”
    我依照他的話送他回到橋邊，他揮手向我道別。
    每隻蝴蝶在冥界都會被折去翅膀，飛不起來。
    ……
    我習慣了他的存在，對於他要渡河的奇怪舉動也見怪不怪，幾乎每次，我都會渡他到對岸，再送他回來。
    他把手伸進水裏，跟著小船蕩開漣漪，“這水有多深？”
    “我不知道。”我是一棵樹，從奈何橋上走過被擁擠的鬼魂推到河裏，我發現自己可以站在河麵上沉不下去，我便將自己的樹身做成小船，在河上看著他們。
    ……
    我們漸漸熟了，他問我，為何在這不走？我告訴他我在等一個人，一個我都記不得了的人。
    那個人是個將軍，他每次出征前都會到我旁邊喝酒，摸著我粗糙的樹皮“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那人把酒澆在我的根部，很香的味道，喝了像曬太陽一樣全身暖暖的。每次他回來還會到我邊上喝酒，我喜歡他去打仗，這樣我就可以喝到好喝的酒了。可是有一天，他說，“等我”後出征就再也沒回來。我在他的庭院裏等過了秋風吹夏月，他還是沒有回來。我在這裏等他。
    ……
    和往常一樣，他笑嘻嘻地跳上我的船，我載他到對岸，他在岸上玩耍了一天，我喜歡坐在船上看他，他說“我是一隻蝴蝶，到了冥界才變成了妖。”他頓了頓，我知道妖是不受冥界管轄的，他又說，“我想回去了。”
    “好，我們走吧。”我起身準備撐船。“再見”我聽到他對我說。
    “再見。”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