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嫁  第四十章 來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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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了點頭,道:“唱罷。”
    從前我從來都不會去考慮未闌心裏在想甚麼,他給我感覺是他這個人極其冷靜而理性,每做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盡管許多時候我一下子沒懂,然事實證明他總是對的,我自己也懶怠,久而久之便懶得考慮,他說甚麼就是甚麼。甚至有時候我會想,理性如他,若有一日我的命和一方百姓的命放在他眼前,他會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百姓。
    但是他說唱歌,我即便是個傻子,也會覺得疑惑。於是便甚疑惑的抬頭去看他,半晌,抽著臉誠懇道:“當真?不才在下覺得唱歌這回事須得天時地利人和才是妙的,如今隻得一個人和,恐有傷大雅啊。”
    未闌聞言收回眺望的眼神,低下頭,手掌輕輕撫上我肩後的頭發緩緩摩挲,我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覺得他應該不是在說笑,便道:“那我給你唱軍歌罷,現在唱小曲兒怪滲人的。”
    他點點頭,我摸了摸自己的嗓子,隻得惴惴勉力回憶了一把秦風的曲調,開口唱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
    歌聲在空曠的山林裏有著詭異的回音,餘音不絕飄飄蕩蕩盤旋在林間。然幸而唱的是軍歌,即便沒沙場上的氣勢也是個浩然正氣,聽起來也還湊合,並不嚇人。
    我並不喜好歌賦,唱的曲子不會比街頭說戲本子的好多少,一曲歌畢便趕緊閉上嘴,扭頭去看他,生怕鬧了笑話。
    誰知一看之下才發現這哥們兒壓根沒在聽,而是一個勁兒拿他那雙漆黑點墨的眼睛瞅著我。我自覺無趣,老臉騰的一紅,扁扁嘴撇開頭。
    我沒有未闌那掐指一算的本事,不曉得現在是幾時幾刻,但我心裏略略估計了一把,也曉得現在已經過了子時有些時候。
    當初在林間,子時未至便有山魈遠遠的使障眼法,險些將我駭死。今夜已經過了子時許久,卻不見有異動,果然未闌往北爬了這麼些時候還是頂事的。
    但我幾乎是立刻拍著腦袋反應過來,這種事情萬萬慶幸不得,怕甚麼來甚麼。
    瞬間,一股極其濃烈的騷味傳入鼻腔,我一抖,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才緩過來,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躲到未闌身後。
    未闌一下站了起來,他護住我警惕的環顧周圍,我也謹慎的到處亂瞄,但很快拉回了眼神,因為我看見就在前麵不遠處,陰影裏露出了一點紅色。
    紅色的草帽,山魈的帽子。
    起初隻是一點紅色,其他地方都隱在黑暗中,無法辨別它在做什麼動作。我知道那是隻山魈,明著的危險遠比未知的危險好很多,看見它後我也不是特別害怕,跟著未闌的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湊近去看它,然靠近的那一霎那,那隻山魈突然發出咕一聲,緊接著一雙隻有眼白的眼睛從陰影中一轉,陰測測的看向我。
    我一顫,氣沒接上,幾乎窒息。
    我之前也見過山魈的長相,但依舊免不了被震驚一回,在黑暗中忽然有那麼一雙詭異的眼睛看著你,它沒有瞳孔,可就是直直的盯著你,無論你走到它身體的哪個方位,即使它眼睛沒在轉動,依然會覺得它在看著你,一種無所遁形的恐懼感。
    我看著它,心裏湧起了一股殺意。去你奶奶的山魈還是山神,弄死再說最保險。
    剛想動手,那隻山魈好像察覺到了甚麼,突然間發出一聲尖嘯,呼一下就從陰影裏撲出來,尖爪伸出,速度極快的往我臉上撲來,尖爪直逼我的眼睛。
    我心裏大叫不好,這玩意有智商,知道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是眼睛和脖子,一下直取要害。它的速度太快,我也不是沙場上身經百戰的戰士,一下就呆住了,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直著脖子等死。
    又是一聲淒厲的尖嘯,一股腥臭撲鼻而來。
    沒有撲到我臉上。
    謹慎起見,我小心翼翼的閉著眼後退了一步,緩緩睜開眼,就果然見方才那個位置離我眼睛不到半寸的地方,一個鋒利的東西閃著寒光。
    不是山魈的爪子,是箭頭。
    那隻山魈被長箭捅穿,啞著嗓子痛苦的扭動,猩紅的血從箭頭滴下,沒入腳下的泥土中,奇臭無比。未闌反應比山魈還快,立刻轉身抽箭刺中那隻山魈,千鈞一發之際釘住了它,才沒叫我給它撲死。
    一箭中心,那山魈猶如叉燒一般掛在箭上,怪異的扭動了幾下,看似沒了力氣,不料下一刻它便突然發力拚命扭動,尖利的爪子在空中毫無章法的瘋狂揮動,一下就削掉了箭頭!這東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到底也有一個六七歲孩童那麼大,扭起來力氣大的驚人,未闌叉著它沒法控製力道,立刻把它反捅到地上。我驚魂未定,深吸一口氣彎下腰就去搬石頭砸它,死命的連砸好幾下,那東西才漸漸沒了反應,癱在地上不動了。
    我撫著胸口喘氣,看著地上那隻山魈的帽子漸漸由紅變綠,白色的眼珠逐漸變成全黑,全身一軟,翹辮子了。
    果真是白天不可說人,晚上不可說鬼,想到什麼來什麼。
    但是既然已經來了一隻山魈,那後麵的應該也不遠了。
    我將背上的箭拔下幾支握在手裏,和未闌背靠背站著,一麵警惕的打量著周圍可疑的情況,一麵低聲問他道:“這玩意有多少你曉得嗎?”
    未闌麵若冰霜的搖了搖頭,道:“這是山孕育出來的煞靈,不會多,但也不會少——畢竟這有十萬大山。”
    我心裏有了數,雖然害怕,但也了然了,拚死幹一架,有句話怎麼說的,死在戰場上總比死在牢裏有麵子。
    正想著,突然一張長滿褐斑的怪臉從頭頂的樹上倒掛下來,沒有眼珠的眼白嘲諷的盯著我,我嚇得一聲怪叫,手裏的長箭毫不猶豫的紮了出去,我嚇得不輕,紮沒紮到要害不清楚,但那玩意被紮的發出一聲怪異的慘叫,從樹上跌了下來。
    我沒有時間思考,因為未闌那邊也動了起來,我立刻握緊手裏的一把長箭上前衝了兩步,狠命往地上去紮那隻落地的山魈,誰知才邁開步子就一個奇大的力道撞翻在在地,地上滿是石塊,身上好些地方立即劇烈的疼起來。
    耳邊風聲頓起,我立即一低頭,就果然見一個東西呼一下從耳邊擦飛過去。我沒法思考怎麼才對自己有利,一個打挺站起來,恰好聽見未闌那邊哢嚓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一隻沒了頭的山魈被踢飛了出去,地上還躺著兩隻。
    地上那隻山魈被我一箭紮在臉上,正艱難的爬起來,衝我齜牙發出威脅的聲音,我舉起箭頭用力插下去,呼嘯著一箭插進它的喉嚨,釘在地上。
    撲簌簌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忽然間四下林裏鳥雀齊齊驚飛起,啼叫著往上空飛去。周圍暗處有著不下十雙白眼珠懷著惡意盯著我和未闌。
    北方的峭壁上傳來窸窸窣窣奇怪的聲響,我一呆,哭喪著臉道:“我好像聽到了要倒黴的聲音。”
    說著抬頭去看峭壁,就果然見有數十隻矮小的山魈以詭異的姿勢牢牢攀在峭壁上往下爬,不到半盞茶時間便會落地。
    未闌也是一呆,似乎在震驚自己居然判斷錯了風水。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把抓起我,另一隻手快速的用力甩開,刷刷幾聲風聲後慘叫聲四起。沒等我反應過來,便已經跟著他跑出去了三十來丈。
    打不過,我跑還不成嗎?
    怪叫聲緊緊跟在身後,樹影嘩嘩搖動,我也奮力跑起來以減輕未闌的負擔,一麵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現在這樣會不會中障眼法?”
    他搖搖頭,還是頭也不回的跑,我咬咬牙,也不去思考甚麼障眼法了,頭一甩狠命的跟著一路狂奔。
    山裏濕氣重,一到夜間便會起霧,此處沒有被開過荒,地上更是多苔蘚濕泥,我已經跑的很賣力,然依舊跌跌撞撞,未闌卻愈跑愈快,猶如腳下生了風一般。我愣了片刻,幾乎是拍著腦袋反應過來他往靴底綁了一支箭頭,跑的時候便會插進濕泥裏,不會打滑,故跑起來穩穩當當。
    我看著他黑發飛舞的後腦勺恨不得一個爆栗打過去,他居然就不提醒我!不料才一分神,腳下猛地一滑,我還來不及咯噔,失口一聲驚呼就以腳踏香蕉皮的氣勢反帶著未闌飛撲了出去,重重在地上摔成一團互相抱著骨碌碌的往下滾。
    這大約是個下坡路,我控製不住去勢,和未闌兩個甚麻溜的一路往下滾,最後重重磕在一塊大石頭上。未闌雖然被我連累了往下滾,但沒摔蒙,手如閃電般及時墊在了我後腦勺下,我最後停下的重重一磕磕在了他手掌上,頭暈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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