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星空澄澈璀璨，相較之下，連天際那一彎新月也失了幾分色彩。坐在屋頂喝著暖好的柏葉酒，微涼的夜風似乎也一下子變得暖和起來。
    “夜深獨飲柏葉酒，你是不是還欠幾個牌友醉搓麻？”身後有聲音乍起，話音未落，一件外衫已披在了我的肩頭。
    “占了我的床卻半夜不睡，你是故意的嗎？”扭頭看向自覺地在我身邊坐下的身影，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孤枕難眠，無奈啊。”雲凜聞言，忍不住笑了。
    “不是我說你，那個人真的對你很重要嗎？”我提起酒壇痛飲一口，然後抬頭看向天上繁星。
    “我找了他五年，如果找不到……我會繼續找。”雲凜頓了一下，道。
    “那你還能這麼放著姬流影不管不顧？”那一句“五年”讓我心底微微一悸，我卻因他的後半句話忍不住出聲斥責。
    “我什麼時候不管不顧了？”雲凜有些好笑地看著我，語氣平靜，“隻不過有些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早一步是你的遲一步也是你的，不用著急。”
    “這就是所謂‘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我瞪他一眼，“你倒是灑脫得緊，不過有些東西自己不看緊的話，是你的也會最終變成別人的，不信我們可以打個賭。”
    “不賭。”雲凜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個杯子，遞到了我的麵前。
    我看了他許久，最後不情不願地給他倒了杯酒。
    “為什麼不賭？你不敢嗎？”我看著他將酒一飲而盡，追問。
    “不是不敢，是沒可賭的東西。我還不確定姬流影到底是不是他，我和你賭什麼？”雲凜再次遞來酒杯。
    “想喝酒就自己溫，我這兒沒剩多少了。”瞪他一眼，我還是給他滿上了一杯，“難道就因為你還不確定，所以才這樣不慌不忙、優哉遊哉？”
    “正是因為不確定，所以我才著急啊。”這次雲凜沒再一飲而盡，他小小地啜了一口，細細品味著。
    “雲大宮主，‘自相矛盾’這個詞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我漫不經心地晃了晃酒壇，發現裏麵的酒已經所剩不多。
    “矛盾嗎？”雲凜抬頭，黑發在微弱的星光之下隱隱有銀光泛出，“我倒不覺得……畢竟時機未到，做什麼都不能操之過急。”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自己被牽扯進了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情裏。”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夜風太涼，我覺得額角隱隱作痛，忍不住伸手去揉。
    “銘劍山莊的任性莊主的確很麻煩。”雲凜喝了口酒，接過話去。
    “事不關銘劍山莊，關你。”我瞥他一眼。
    “哈。”雲凜聞言，但笑不語。
    “想不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坐在屋頂上相對無言地喝了一陣酒，雲凜忽然再次開口。
    “以雲宮主的眼光，想來他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放下酒壇，我實話實說。
    “嗬……我遇見他的時候十四歲。”雲凜輕笑一聲後聲音漸低，似是慢慢陷入了回憶中，“那時我正被十幾個中原武林人士圍攻，久久不得脫身之法，眼見就要血濺當場，他便出現了。”
    “英雄救美，時間倒是剛剛好。”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景，我脫口而出。
    雲凜看我一眼，繼續道：“他一聲不響地與我並肩助我突圍，直到把我送到一處安全的地方才施然離開，他說他去引開那群人並找人幫忙，卻再也沒有回來。”說到這裏，他再次看了我一眼。
    “如果是混戰的話，請恕我直言，救你的人很可能當年就……”雖然我不欲烏鴉嘴，但聽他的這番敘述，“凶多吉少”似乎是很難避免的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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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他與我的年紀應該相仿，既然他敢在那種情況下出手相救，必定是對自己十分自信。”雲凜也不惱，隻是再次喝了口酒，“我都活得下來，何況是他。”
    “誰說的？我當年救人就是毫無把握，隻不過是看到了就出手而已。”嘟囔著將壇子裏僅剩的一點酒倒進嘴裏，我抬手擦去了嘴角酒漬。
    “這麼看來，你倒是英雄救美裏的那個英雄了？”雲凜看向我，表情似笑非笑。
    “英不英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後來我爹把我教訓慘了，而且我也再沒見過我救下的那個女孩。”將酒壇放到一旁，我索性就著雲凜的外衣躺了下來。
    “那件外套不厚，如果明天你頭疼腦熱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雲凜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慢悠悠地道。
    “雲凜。”見他準備躍下屋頂，我出聲叫住了他。
    “怎麼？”他回過頭來看我。
    “為什麼……這樣待我？”我躊躇片刻，終於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雲凜愣了一下，半晌之後忽然微笑，“是啊，為什麼呢？”他語調微妙地扔下這麼一句，隨即足尖輕點，躍下屋頂。
    “嘖。”看了許久他離開的方向，我伸手去摸放在一旁的酒壇，可剛一碰到我就想起裏麵已經沒酒了，隻得將手重新枕回腦後，老老實實地仰望星空。
    姑且不論雲凜對我這麼好到底是為了什麼，至少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同銘劍山莊一定有瓜葛。雖然雲凜話裏話外都是一副“順其自然”的論調，可我才不信他能夠因為這所謂的“順其自然”，而真的對姬流影不管不顧，即便他字裏行間不斷以“尚不確定”來搪塞我，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當中的是非曲直絕沒這麼簡單，更何況他還特意提及了鏡花宮。
    當年七夜穀一役，中原武林折損嚴重，其中尤以銘劍山莊、百花築和孤月樓三方最為慘烈，此戰一過幾乎全軍覆沒。而今他特意提及姬流影聽聞鏡花宮之名時反應激烈，又執意要先與我同去銘劍山莊，此中因緣，實在微妙。
    “哦，對了。”
    我正看著星空出神，一張臉突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麵前，與我四目相對，我瞬間一個激靈，整個人就順勢朝屋簷滑了下去。
    “功夫不到家，就不要躺在屋頂睡覺啊，摔下去多難看。”雲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歎氣。
    “也不知道是誰害的，任誰大半夜眼前憑空出現一張臉都會害怕啊！”我抽了下嘴角，掙開他的手，爬起來坐好，“還有什麼事嗎？”
    “我隻是想，既然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何不同撞一盅、共飲一杯？”雲凜笑著從身後拿出一壺酒和兩個杯子，在我眼前晃了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