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佳人一笑天下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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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雲樓,乃是秦淮河畔十裏煙花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去處。在這裏,你可以看見最美麗動人的舞蹈,也可以聽見最扣人心弦的樂曲,隻要你有錢,並受得住煙雲樓內無處不在的危險誘惑。
沒錯,煙雲樓與其他煙花之地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樓內雖是一片春色盎然,老板卻絕不允許任何客人在煙雲樓內強行亂來。事實上,煙雲樓已經很多年無人敢生事放肆了,誰叫當初那些不長眼的,此時早已成了煙雲樓後院的肥沃春泥,年複一年地護著那些萬紫千紅熱鬧盛放。然而更多人覺得無人敢在煙雲樓生事,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誰都不願得罪煙雲樓的老板——南宮陌雲南宮大樓主。
南宮陌雲這個名字第一次為世人所知,還要從四年前的“傾世一戰”說起。當年七夜穀一役,鏡花宮與中原武林都死傷慘重。但無論是鏡花宮還是中原武林,誰都沒有止息幹戈的意思,所以七夜穀之後兩方依舊衝突不斷,多年交手互有勝負和死傷。為了擺脫這種尷尬局麵,也為了彼此能夠贏得休養生息的時間,當時的武林盟主林禦決定與鏡花宮宮主白玉驕約戰七夜穀,並約定此役之後無論勝負,鏡花宮與中原武林都不得再故意挑起事端引發衝突,違者將被交付對方予以製裁。這一戰,便是聞名天下的“傾世一戰”。但是這一戰最終卻沒能分出勝負,因為南宮陌雲在最後對招的關鍵時刻,出現在了林禦與白玉嬌之間。
對於當年年僅十四歲的南宮陌雲為何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點,江湖中至今無人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當年的來龍去脈在如今看來卻也不那麼重要了,因為南宮陌雲之後為世人所知,並非是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是因為他竟然能在當時那種一觸即發的情況下,一笑化幹戈。似乎與“傾世一戰”相比,在江湖人眼中,南宮陌雲的那一笑更顯得傳奇非凡。
對於南宮陌雲那一笑,當事人林禦與白玉嬌出七夜穀之後未多作提及,雙方卻按約定勒令己方人士遵守戰前約定。白玉嬌在偶然跟教眾說起南宮陌雲時,竟給出了耐人尋味的一句“此子日後不可限量”,林禦則更為簡單,丟給後人一句“日後見南宮陌雲繞著走,惹下麻煩別找我”便宣布閉關,至今仍未見他重現江湖。
作為半個當事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南宮陌雲當年的那次“驚豔登場”,根本是他本人有意為之,隻不過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好上太多罷了。
“月公子,我家主子已在樓上恭候您多時了。”剛邁進煙雲樓前院,一名身著褐色勁裝的年輕男子便走到我麵前,抱拳頷首。
“他的時間倒是掐得精準。”抬頭望去,二樓上果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半倚著窗欞,懶懶地朝我招了招手。
“公子請隨我來。”褐衣男子做了個“請”的手勢,我便在他的引領下上了二樓。
這世上有一種人,相同的眉眼看上千萬次也不會生厭,南宮陌雲不巧就是其中之一。現在,這位天下聞名的絕世美人,正一身雍容紫貂裘的裝束靠坐於雕花楠木長椅上,遮著容顏的紫紗襯著那雙風情萬千的丹鳳眼眸,盡顯無限風流。
“見我還蒙著麵,莫非最近你被別人因愛生恨劃花了臉?”每次他以這身行頭見我,我都忍不住調侃幾句,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哈,江湖上誰人不知我的麵容是為你而掩,你又何必每次見我都語帶酸氣。”南宮陌雲聞言也不惱,本就漂亮的眸子裏流光更甚。
“難怪我覺得最近跟我打交道的人大多語帶不滿,原來是你散布謠言斷了別人想要一睹芳容的念想啊……”想起近日遇到的各色陰陽怪氣之人,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南宮陌雲,拿我做擋箭牌你也好意思。”
“彼此彼此,攬了‘錦瑟姻緣’這件事的你,竟然還在百忙之中抽空趕來煙雲樓,我們難道不是心有靈犀嗎?”南宮陌雲輕笑,抬手摘下了麵上紫紗。
不管看過多少次南宮陌雲的臉,我都會在每一次看第一眼時恍神半晌。膚若凝脂、麵似桃花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外貌和氣質,從小到大我一直懷疑他是否真的是男人——特別是親見他一笑化幹戈之後。
“憂兒,每次瞧你這樣看著我,我就心跳難抑啊!”見我恍神,他不禁調笑道。
“要是你決定從良關門歇業,我便考慮收了你。”調笑誰不會,我隨即打開折扇以扇掩麵,眼神曖昧地看向他。
“哎呀,憂兒你不早說,我現在就去貼關門告示。”南宮陌雲聞言,作勢就要起身。
“別鬧了,我托你打探的消息呢?”心知再鬧下去他隻會越來越離譜,我咳嗽一聲切入正題。
“我就知道,你其實從來都隻念著你那一見鍾情的小情人兒。”南宮陌雲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要是敢散布這種謠言,那就別怪我把你當初出現在七夜穀的真相抖出去。”我瞥他一眼。
“憂兒,當初要不是你適時打出兩顆石子,想來我根本來不及笑,就被他們的劍氣絞殺當場了呢。”南宮陌雲笑意不減,抓起桌上的火石,點燃了手裏一直拿著的紫金煙杆。
聽到他的話,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說起當年我也是年少無知,因為我七年前從家裏開溜得了他的一臂之力,所以五年前我便本著兄弟義氣替他打掩護,幫他離家出走。可誰知這廝自己跑也就算了,竟然跑出來後,還拿林禦和白玉嬌的種種事跡和武學功底,引誘我同他一齊去七夜穀偷窺兩大高手比武。
因為林禦與白玉嬌約戰時曾昭告天下不得觀戰,所以我們藏匿在離他們不遠的茂林當中他們也未曾察覺。但是就在我觀戰正酣之際,南宮陌雲竟忽然起身衝入了戰團。當時正值兩大高手以劍鋒分勝負的關鍵時刻,南宮陌雲的突然出現雖然驚了他們一下,但他們因為之前的昭告,所以並無停手的跡象。我見勢不妙,連忙就近撿了兩顆石子分別朝他二人射去,他們察覺到動靜後唯恐對方有詐,這才勉強罷手。而這之後,便是南宮陌雲傳說的正式開啟。
“要是我因為這件事被白姐姐打死了,你肯定得被我的哥哥們送下來陪葬。”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折扇,我故意說得輕描淡寫。
“你的哥哥們我可惹不起,他們拆煙雲樓那還不是半炷香不到的工夫?”南宮陌雲將煙嘴送到唇邊,右手則從裘皮大衣內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我。
“查到了?”我精神一振。
“沒有。”南宮陌雲笑吟吟地回答。
我瞬間有種想要把他從二樓窗戶踢下去的衝動。
“至少我替你查到了,她現在並不在曼荼羅教中。”許是從我的臉上看出了一些端倪,南宮陌雲接著便將後半段話說了出來。
“難道她不是鏡花宮的人?”接過信封,我有些疑惑。
“不,根據你的描述來看,她應該就是鏡花宮的人,而且職位還不低。”南宮陌雲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緩緩說道。
“那就奇怪了,如果她是鏡花宮的人而且職位不低,怎麼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再說,鏡花宮在對教眾的管理上一直頗為嚴格,即便她想離開,也不可能走得這麼悄無聲息啊,除非……”我不再說話。
“除非她已得教主首肯,下嫁他人脫離本教。”南宮陌雲看著我,先前的調笑神色逐漸化為正經溫和,“憂兒,如果她已經嫁人,你又何必再這麼執著地找她?”
“那也是如果,我怎麼也得親眼見著才能安心。”我沉默半晌,接著道。
“到如今,你依然覺得自己對她隻是心生愧疚,害怕誤她終身?”南宮陌雲看著我,墨色的眸子裏溢滿溫柔。
“那句話的分量著實太重,我必須確定真的沒有對她的一生造成影響——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我與他對視,一字一頓道。
南宮陌雲看了我半晌,終是歎氣,“無憂啊無憂,有時候我真不知該誇你執著好呢,還是愁你如此固執。”南宮陌雲突然湊前,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無比感慨。
“南宮陌雲,待會兒你要給我梳頭嗎?”感覺自己的發冠都被他揉頭發的動作帶得鬆動了,我不禁瞪他一眼。
“能為無憂公子梳頭,陌雲實在是榮幸之至。”南宮陌雲笑了,隨即用煙杆敲了敲我手上的信封,“鏡花宮右護法雲凜於一年前脫離鏡花宮成立雲林宮,原因不明。他離開時帶走了大批教眾,其中不乏教中高手,也許你要找的人在他的身邊也說不定。這信封裏寫的是雲凜等人的大致情況,你可以比對參詳一下。”
“謝了。”拆開信封掃了一眼,我就將信封塞入了懷中。
“你打算何時動身去洛陽?”南宮陌雲等我收好信封,開口問道。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段日子,我打算在你這裏小住幾天後再啟程。”我聞言不由微微一笑,答得慢條斯理。
“憂兒,我這裏可是小本買賣,禁不起你這麼白吃白喝的。”一聽我要小住,南宮陌雲又露出了哀怨的神色。
“老規矩,我住在你這裏時,免費替你看家護院,明明是一對一扯平了,哪來白吃白喝一說。”我搖著折扇,笑意盎然。
“每次你住在這裏,月奴她們都隻想圍著你轉,我這煙雲樓的生意還做不做了?本來以前還有不長眼的爺敢生事讓我們賺些額外的碎銀子,現在倒好,大家都中規中矩了,害得我們連閑錢都掙不著,吃飯都成問題啊!”南宮陌雲瞪我一眼,眼中竟似有流光暗轉,風情萬種。
“要做好人就要懂得取舍。”我以扇掩麵,低聲輕笑,“要不然你索性散了這煙雲樓啊,反正你樓裏隨便一個姑娘到別的煙花地都是一等一的花魁人選,你還怕餓死她們不成?”
被我這麼一噎,南宮陌雲竟然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你明知道這不可能。”半晌之後,南宮陌雲苦笑。
“所以這幾天就叨擾了。”我也傾身向前,拍拍他的肩膀,微笑。
“憂兒,你真是個姑娘嗎?”南宮陌雲看了我許久,問。
“其實這個問題我也一直想問你。”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先去找鈴姐給我安排房間了,待會兒有空我再來找你。對了,其實白姐姐一直都很想你,有時間你還是回去看看他吧。”
“不了,按老爺子的脾性,他是決計不會容忍家族裏出現我這樣的人的。”南宮陌雲歎了口氣,回我一個安撫的微笑,“憂兒,我有分寸,你就別擔心了。”
“隨你,那可是你的父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也不勸,隻朝他點了點頭。
“憂兒,如果你一直都找不到她怎麼辦?”就在我要走出房門的瞬間,南宮陌雲突然在我身後道。
“南宮陌雲,如果世間被迫入煙花地的女子一直都不間斷怎麼辦?”我回頭看他。
“繼續開這煙雲樓,盡可能為她們提供庇護之所。”南宮陌雲沉默片刻後開口,他已經知道了我的答案。
“那不就結了?”對他笑了笑,我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