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恍惚，預想之中的痛楚沒有出現，反而聞見一聲女子淒厲的呼喊，“蓮生！”
    隻見我麵前一個墨綠色身影直直站成了一堵人牆，華陽真人那柄鋒利的長劍盡數沒入小魚腹內，劍尾衝破後背帶著深紅色血液而出，隨後那寬闊的後背漸漸坍塌，露出前麵一臉錯愕痛心的華陽。遠處的華蓮早已倒地不醒。
    “你！……蓮生……”
    我趔趄的上前抱住了那搖搖欲墜的身子，手裏發顫的一把一把擦去從他嘴臉不斷湧出的鮮血，心中一片冰涼。
    小魚的頭枕在我大腿上，有點吃力的抬眼看我，嘴臉牽扯出一個妖嬈帶血的笑，下身的雙腿閃著淡淡銀光，化成了我初見他時的那條漂亮的魚尾，不過那時魚尾在天池的水波中閃著波光粼粼的光芒，此刻卻蒼白又黯淡。
    他拉著我一隻手，仍舊溫聲細語，“青樾，我跟你說過的話，你一定要記住。”
    “嗯！我記得一字不錯，你少說幾句話，我這就帶你去找師父！”我心中慌得厲害，華陽真人的劍不是凡世之劍，然而鮫人卻是肉/體凡胎，我擔心小魚撐不住。
    誰知他一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不在意的笑了笑，“別，沒用，這一劍紮在了我心口，我都聽見它裂開的聲音了，你就別折騰我了，我渾身都疼，就說話不累……”
    “你！”我被他說的鼻頭泛酸。
    一陣山風刮起山頭積雪，紛紛揚揚而下，落在小魚頭頂，化成了一絲一絲的遊離水汽。
    “我猜你是厭惡我的，我不擇手段強迫你留在天池陪我，這是有點自私，但是日子太寂寞，你闖進來，我便再也不想放開你，我還想，你若是吃膩了魚湯，就給你琢磨一些新鮮的菜式，以前我自己住，不是那麼在意吃的如何的，還有，其實雪山腳下除了雪菊，還長著一種尖尖的小草，泡茶喝也是很香的，隻是我懶，不願意去一顆一顆的采，你別怨我……”
    “我，我不怨你……我還要謝謝你給我煮魚湯，給我綁小床，你別死，我不走了，我會陪你在天池岸邊曬雪菊，我陪你下湖摸扁嘴魚，隻要你不死，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說著已經哽咽，不知不覺眼角酸癢。
    小魚伸手蹭蹭我雙頰水澤，眼中光芒流轉，“那樣，可真好……不過，這一世我是看不到了，那，那我們說好，下一世，你再陪我可好，那時候，我就不是這個鬼樣子了，我們可以過得很逍遙……你一定要答應，這是你欠我的。”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不對，你不會有下一世，隻有我會死，你會活下去……”小魚口中喃喃，下一刻卻猛的將手插入胸中，表情猙獰而痛苦。
    我被他的行為嚇得不知所措，連忙擦他額頭上不斷冒出來的冷汗，和胸口湧出的鮮血，“你幹嘛！你瘋了？”
    “我沒瘋，你看，這是我的心，我用內丹將它修複完整了。”說著不顧我的反抗，一把將它推進了我的胸腔之內。
    “啊！”胸腔被強行打開，就像有人將我的肋骨一根根折斷，“忍著點，會有點疼，但是你不會死了，你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日後你要長點心，說話別那麼不經腦子，不然我真是死都不放心……”
    小魚此時身上已經殘破不堪，然而口中卻是溫聲細語，嘴臉帶笑，他麵上皮膚又如那夜一般冒出了層層鱗片，摻著嘴臉鮮血，異樣而殘忍。
    “別看，太醜了。”他一把遮住我的眼睛，我感到胸腔之中恢複了強有力的跳動，和熟悉的充實之感一度襲來的是刺骨的抽痛，我手中蓄滿靈力，輕輕拉開拂在我眼眶上的一雙手，靈力自那手掌中漸漸湧入，懷中之人下身魚尾消失不見，麵上鱗片亦重新掩埋。
    “你何必，何必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浪費靈力。”
    晨日星君的金烏鳥爬上了昆侖山頭，灼灼暖光給皚皚白雪鍍上一層綿延萬裏的金色粉末，被風吹起的雪花在小魚身旁打了個旋兒，噗噗簌簌的落在他微張的手掌之中。
    這一次，雪花晶瑩潔白，卻許久未融化。
    從此我在這世間，再尋不見一雙那樣純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