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本上仙此番作為是為了那座萬年冰山的倒黴妻子聚魂，但是半夜三更跑到他邀月殿的後花園挖土的行為，確實容易讓人有瓜田李下之感。
    前麵黑漆漆的地方晃晃悠悠走來一個人影，腳底下步子打拌，拎著一個大肚收口的壇子，看樣子是從外麵如廁歸來，冷不丁撞見我在院子裏鬼鬼祟祟的挖土，眼神迷離了好一陣子。
    “娘娘，您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挖土作甚？”
    糟糕，行跡敗露。
    “本上仙，額不是，本宮近幾日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看今夜月色正好遂來花園挖土賞月。”我朝他大方一笑道。
    眼神迷離的小侍從木訥的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無一物的天空，撓了撓腦袋，走了。
    誰知這聚魂缽竟像個無底洞一般，怎麼填都填不滿，吭哧吭哧整整忙活了一晚上，才將將在缽中墊上了六七成。
    眼瞅著天亮了，再挖下去不太合適，魔君的院子被我挖了一個一人高的大坑，本上仙腳底抹油速速的撤了。臨走不忘在一片狼藉之上拿左右花草做個掩飾。
    回去草草的清洗了一身的土氣，便端著聚魂缽去了沚淵歇著的央錯宮，呼啦一把掀開木門，原本以為宮中除了瑟瑟不會有別人在的，本上仙就驚呆了。
    卻見沚淵雙目輕閉在床榻之上安然的睡著，雖是氣色不佳但也氣息和暢，床榻邊上坐著一頭銀發的千樽魔君，萬年不變的一座冰山此刻盯著沚淵的眼神柔和的能將一塊上等的玄冰融化成絲絲水汽，畫麵很美看的本上仙心頭一顫。
    魔君深情的望著沚淵，床邊的瑟瑟尷尬的站在冰山背後，頭埋得低低的看不清是何表情。
    莫非，莫非這冰山真的看上了沚淵不成。。。
    “咳咳，魔君又來看沚淵了啊。”我在一旁幹幹打著招呼，示意有人來了讓他收斂收斂那要命的眼神。
    “嗯。”又是一記打鼻孔裏噴出來的問候。
    我挪了挪腳板將聚魂缽放在了窗前，清晨熙熙薄薄的日光透過窗欞的間隙安撫著缽中深黑色的泥土，沚淵說要好生照顧著，不能斷了陽光，亦不能缺了水土。
    本上仙就想，這絳雪重生之日，是不是該考慮著喚我一聲青娘。
    “聽沚淵說，魔君和他是總角之交，有很深的情分？”屋子裏太安靜，平日裏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的瑟瑟今日也格外的安靜，也不知道小姑娘頭抵著在作甚。
    冰山這才微微收斂了些許盯著沚淵直白又露骨的目光，再度從鼻孔裏噴出來一個，“嗯。”
    “想必魔君的妻子絳雪，定然是個極其美麗端莊的女子。”本上仙開始沒話找話。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不相當於哪壺不開提哪壺嗎，這冰山會不會突然暴走。
    我所擔憂的並未發生，冰山聽到我提及若羽時，麵上的溫度柔和了許多，那雙要命的眼睛再度轉移到了沚淵的身上。
    “她是世間最美麗的女子，若是能換她重生，本尊願傾盡所有絕不後悔。”
    “魔君大可放心，沚淵他，帶回了絳雪的精魂，相信假以時日，定能讓你同她團聚。”
    於是乎魔君終於在我來魔界的這許多日以來拿正眼看了我一眼。
    “你，叫什麼？”
    “。。。。。。我叫青樾。”敢情本上仙忙活了一個晚上人家都沒記得我的名字。
    “你同沚淵是什麼關係？”
    “朋友。”我想我這麼說，應該妥當。
    可是他似乎不大滿意我的回答，俊眉一挑反問道，“朋友？隻是普通朋友？”
    這話中帶刺問的我小心肝一顫，怕不是吃醋了，不過在魔君心中是喜歡絳雪多一點還是喜歡沚淵多一點呢？這倒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隻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會為了你不惜身範險境，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在元神不全之際逆天聚魂？”
    我聽的一頭霧水。
    “魔君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看來沚淵還未告訴你，他說服我留在魔界的理由。”
    “沚淵同魔君，不是總角之交，有著深厚的情意嗎？”我詫異。
    “果然蠢的可以。”又是一聲從鼻子裏發出的聲音。“眼下魔界大軍壓境直指九重天，你覺得本尊會憑著那所謂的竹馬之情而將天界中人引狼入室嗎？”
    “那你為何。。。”
    “沚淵跟本尊保證，他有辦法聚齊絳雪的魂魄，讓她重生。”
    “他能有什麼辦法？聚魂之術向來隻有特定的藥物或法器作為輔助才能。。。”
    “本尊不關心他用的什麼辦法聚魂，本尊隻在乎結果。”
    “所以他這一身的傷。。。”
    “所以你現在還要說你同他隻是普通朋友嗎？”
    窗子外麵栽著一棵合歡樹，日子久了便有三兩枝椏穿孔而入，一陣清風，吹散了嫩粉色的花瓣絲紛紛掉落，這一刻，本上仙知道了原來魔君心裏對沚淵並未動什麼歪心思。
    “樾兒姐姐是三哥喜歡的人！”在我兀自怔愣之時，一直沉默著的瑟瑟突然開口答到。
    我有些尷尬的紅了臉，“隻是個誤會，是沚淵認錯了人，用錯了情。”
    “我三哥沒有認。。。”
    “沚淵不會的，他向來是個外表圓滑內心堅定的人，他亦不是會深陷執念之人，冷靜理智如他，能對姑娘作為至此。。。還望姑娘不要辜負他對你的一片心意。”這次魔君不僅急急的打斷了瑟瑟的話，還說了一段我來這裏聽到過從他嘴裏說出來字數最多的一段話，這讓我一時好難消化。
    不知道說什麼不說便好了，本上仙拎起一個水壺開始給聚魂缽澆水，汩汩清流自泥土的間隙向下而去消失無蹤。我卻並未料到冰山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再關上可就難了。
    魔君大人並不在意我又沒有聽他說話，自顧自的開始回憶起了往事。
    “想當年本尊和沚淵初次見麵，乃是二十多萬年前，那時本尊和沚淵還都是年歲未滿五百的幼童。一眨眼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歲月當真殘忍。”
    “本尊依稀記得那年是天界大公主產下二姑娘的第三日，本尊的母妃帶本尊去九重天探望。本尊看著她們一群女人之間一句話推過來扔過去覺得無聊的緊，就偷偷的溜了出來。”
    “九重天的後花園對於未滿五百歲的我，簡直就是一座迷宮，本尊甚是丟臉的迷了路。”
    “就是在本尊迷茫之時，糊裏糊塗的走到了花園中間的天池，這一眼啊，就看見了天池邊上的石頭墩子上，有一個穿著水藍袍子，年紀同本尊相仿的孩子，正坐在那裏看著天池裏的錦鯉出神呢。”
    “要說沚淵這個穿衣服的風格，倒真是二十萬年如一日。那清一色的藍，看的本尊都想吐，他也不想換換。”
    “不過啊，說也奇怪，本尊當時就是對幼年的沚淵有著一股莫名的好感，他身上有一股讓人不自覺便想親近的氣息。”
    “青姑娘，你說可笑不可笑，本尊居然就陰差陽錯的走了過去，跟他一同坐在那天池邊的石頭墩子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啊。”
    “。。。。。。”
    “要說這沚淵也。。。”
    “魔君大人。”
    “青姑娘不必拘謹了，你也是受了芷蘭那個毒婦的坑害，我們也算是難兄難弟，你便喚我千樽就好。你那兒子一事，本尊也會幫忙的。”
    “千樽，絳雪從聚魂缽裏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