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夢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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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從頭至尾跨度一萬年,待我再度醒來之時,便真的覺得光陰在我這一睡一醒之間悄悄溜過去了一萬年。
    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人便是渾身散發著血腥氣味的滄溟,看見我醒了,他先是露出了一副驚喜之情,而後又是濃濃的愧色,我曉得他這一番表情變化的緣由,我也不願再看他,昆侖鏡顯像,我的夢境中,我看得一清二楚,眼前這個人,是怎樣傷我的。
    可滄溟顯然覺得我還有原諒他的可能,強行拉住我我的一隻手,模樣甚淒慘的與我道,“樾兒可看清了,在凡界時,你是已經嫁給我了的。”言之切切。我實在無法將此時的他與當年的驍勇戰神並做一處想。
    “戰神嚴重了,那不過是百年凡世的一場不大不小的錯誤,且不說成親的兩人皆是與你我二人毫無相幹的凡人,便是戰神硬要說那殼子裏宿著的是你我二人的魂魄,也不過是抹去了前塵記憶的幹淨白紙。”我頓了頓,又道,“故而還望戰神莫要將我視為你的妻子了。”
    “樾兒你聽我解釋!”滄溟忽的眉目一急,想要上前來拉我的手卻被我不著痕跡的躲開,神色受傷。
    “以往的種種是我太傻,輕易受了奸佞小人挑撥離間,以至於,以至於對你做出了那般混賬之事,我不求你立時便原諒我,隻是滄溟此生,隻認你一個妻子,不管他是短短凡世幾十年,我都認定了!”言罷篤篤的望著我,一如那日他在三十三重清淨天,當著師傅的麵提親時的神情。
    我未多看他,速速脫了那身可笑的喜服,對著坐在一角發愣的沚淵一抱拳,“對不住,這婚禮是斷然不能進行下去了,左右我不是你日思夜想之人,給三殿下添了麻煩,青樾改日定當當門賠罪。還要奉勸三殿下一句,情之一字,勿要看的太重。以免傷人傷身。”
    言罷沚淵抬頭愣愣的看了看我,嘴裏嘟嘟囔囔七字回環往複,“原來一直都是你,原來一直都是你……”
    我看不懂他此番的形容,隻得再次同他一抱拳,“青樾在此還要向三殿下十萬年前西天梵境六塵往生湖畔的救命之恩道一聲謝,若無他事,自相告辭。”
    沚淵愣了許久仍未答話,嘴裏依舊重複著那句,“原來是你原來是你。”似乎是魔怔了。
    滄溟一人杵在那邊,我看了他一眼,“左右我同師傅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你戰神是有一定的功勞,你要我現下如何對你和顏悅色,縱然我青樾腦子再怎麼不好使也斷然沒有沒心沒肺到這般田地,還有我向來是個心胸狹隘的妖精,既然戰神與我說起了那凡界之事,我也同戰神講個清楚明白,你當年那般對我,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原諒於你。”
    說罷留他一人杵在那裏徑自走了。
    直到飛離了那都廣之野大半日之後,才敢停下一路狂奔的腳步,心下想著,以往我忘卻前塵的九萬年過得真真是極其舒坦,但人往往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卻偏要找那個不痛快去尋那丟失不見的記憶,如今昆侖鏡帶我入夢,我清清楚楚看透了這一萬年間的種種,心口竟疼的像被割開了一個口子,有一把豐利的短刃在裏麵翻來覆去的攪。
    九萬年前我們一行四人下界曆劫,一碗忘川水洗盡前塵。
    我摸出胸前緊緊護著的昆侖鏡,將那讓我疼到無以複加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翻看,不為別的,隻為了那張我等了九萬年不曾見到的臉。
    想來我下界曆劫的經曆也算得上淒慘,而師傅當年的話竟真的應了驗,我們一行四人竟在凡世也要糾纏一處,機緣巧合的有些讓人懷疑這是命格君故意整我。可命格君亦管不著我們此番的命理,我們走的如何皆是自作自受。
    在那一處凡世,我姓黃字書語,生在丞相家,師傅轉世是我的表哥,喚作黃書寧,驚才絕豔世間無人能及。而黃書語,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他,她不記得那淺淺的思慕是何時在心裏落地生根,直到書寧同別人成婚的前夜,這一層薄牆才得以捅破,隻餘斷井殘垣在心中戚然散落一地廢墟。
    那年的凡世,局勢動蕩不安,當朝者昏庸無能,而滄溟的轉世——顧明君,正是這方昏暗天地的唯一希望,一如他的名字,明君明君,實乃當朝明君。
    十六歲的黃書語一個念頭撿了街頭的小乞丐,不成想這小乞丐竟成了日後的無上君王,亦不成想他奪了天下隨後便奪了她。
    他拿書寧表哥性命相要,縱然她最愛的人已然娶了旁人女子,然他依舊是她最愛的人。
    書語嫁與明君那晚,與書寧見了最後一麵,兩相依偎舉止曖昧之間,正被明君撞個正著。
    那時他隻字未提,寬容大度的似從未見到這番情景。
    時間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歲月流轉十幾載,在明君日日不變的柔情愛護下,她坐著古往今來雙手最幹淨的一位皇後,一顆已失去光澤的心亦漸漸活了過來,她想,這便是日久生情了。
    她還為明君生下了一個孩子,一個很可愛的男孩子,這十幾年,她是幸福的。
    可是往往天不如人願,明君的義妹,當年她從青樓救下的女子,當今的公主,亦是從前九重天上四公主芷蘭的轉世——羅卉,一步步將她推入步步陷阱的棋局。
    原來,忘川之水洗去的,僅僅是前塵往事,洗不掉的確是那從未改變過的思慕,和濃濃的情絲。
    而這一番記憶,卻讓我看見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我,竟然早早的便對師傅有了那種齷齪心思,以至於那凡世的黃書語對書寧表哥生了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一如芷蘭之於滄溟,一如滄溟之於我。
    師傅,你究竟對我又是何種心思,究竟有沒有半點喜歡我,哪怕隻有半點,我亦覺得我如今的種種因果皆是幸福的。
    可是,可是我又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年師傅曆劫圓滿得道升天之日,芷蘭憐憫的看著我,語氣不屑對我說,“你真的以為自己了不起的讓所有人都為你傾心嗎?滄溟對你溫柔以待,不過是他被自己與你柴桑山上十萬年的相守迷了心智,以為那便是愛了,所以才會做出種種傻事。至於青衡上神,無欲無求,更不可能瞧上你這種蠻夷之地來的野妖精,他待你好,不過是因著你是他昔日好友天吳神將遺子,本著仁至義盡,才對你悉心照扶。天吳上神死於八荒戰亂,其夫人忠貞亦陪他一同赴死,哪隻夫人竟已懷有身孕,二人雙雙泯滅於天地後,不成想你這命格牢靠的東西竟然自行化出了一縷神識,飄飄蕩蕩到了那柴桑山,莫名其妙做了課桂花樹。青衡上神心中有六界,是大善,對一尾鯉魚尚能心懷憐憫,又怎是你可妄想之人,青樾,你這人真是自大的惹人討厭。”
    此刻我坐在幽冥忘川的破爛茅屋裏,心中冰涼一片,原來兩個人長的一模一樣的可能遠遠比我想象中的小,原來我同汐泗原本便是同一人,隻不過九萬年前本該受了那六界第一刑罰——“化塵”的人本應是我,而師傅卻在眾人詫異的眼色中衝過來將我從誅仙台扔到了一邊,臨了還不忘往我口中灌了大大一口忘川水,隨後隻留給目瞪口呆的天帝一句話,“青衡管教不當,願替孽徒受刑。”便在那飛沙走石的誅仙台生生受了十件上古神器的輪番摧殘,直到在最後一件神器伏羲琴瑟瑟的琴音裏化作塵土,從此天地間再尋不到那不染凡塵的純白。
    我亦在那錐心刺骨的音色和情景之下生生撕扯出了兩個靈魂,一個是我,被天界除了仙籍的妖精青樾,一個是她,天吳遺子汐泗。
    卻枉我癡癡傻傻做了近二十萬年的桂花樹而毫無所知。我想,我應該是這六界最沒長腦子的人了。
    想到此處不禁覺得可笑,師傅,你果然是這六界之中最最大善之人,凡人有個詞兒說的貼切,上善若水。你果然也是這六界最心無雜念之人。
    竟然,說走便走了,將那無上大業視若浮雲拋在腦後。隻是為了你昔日的好友,隻是因為我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竟然救下一個懷著齷齪心思的我,一個對你心存妄念的我。
    身子仿佛被人瞬息之間抽幹了萬年修為,甚是乏力的靠著椅背滑坐下去,伸出手顫顫的自懷中掏出一個剔透的玉葫蘆,這是我九萬年守在幽冥忘川日盼夜盼的東西。師傅,縱然你對我隻是憐憫的大愛,我卻如若中毒一般深深的癡想著你,我定要將你找回來,不惜一切代價,哪怕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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