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可以說很短暫，然而男人的準備更加短暫，他隻是走到架子邊抽出白煉的節選劇本，翻開，上下粗略瀏覽了一遍，然後將冊子放回去，前後加起來不超過三十秒，更不用說男人甚至沒有揣摩角色和醞釀感情。
    但是當男人站定，閉上眼再次睜開，周身氣息登時變得不一樣。
    畢修然精神為之一振，放在桌案上的手不由自主捏緊了檔案紙張一角，就連呼吸也漸漸有所意識的放輕，不止他，閱盡千帆的資深大導演唐哲和曆經各種場麵的影帝鳳煌也情不自禁坐直了身體。
    男人單薄的身體靜立在空曠的考核室，兩邊窗戶對流成風，將他柔軟服帖的頭發吹得淩亂，在那發絲偶爾拂過額角的下方是一雙空洞如死水般沉寂的眼睛，仿佛任何光芒都無法將它們的黑暗驅散，沒有表情，沒有喜怒哀樂，沒有生的氣息，就像是耗盡生命凋零的枯花，燃盡一切生之力隻願化作枯骨，任憑風霜蠶食。
    穿著是潮流的現代裝，可縈繞在房間裏的孤寂和絕望卻如絕命哀歌，壓在每個人心頭，沉甸甸的，幾欲瘋魔，硬是在男人空茫迷離的表情下看出潛藏在靈魂深處的呐喊，那是對世界的叛逆和斥責，對未來的無助絕望，和想要毀天滅地讓人膽寒的森然殺意……
    室內溫度似乎急劇下降。
    就在幾人以為男人會一直如雕塑站下去時，男人的神情變了，好像在剛才那一會兒突然想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是猜到什麼，總之他看向前方的眼神徒然變得詭譎而幽深，如勾魂攝魄時刻奪取人心髒的魔魅，他微微歪了歪頭，唇角揚起含蓄而明媚的笑意，可配上那雙妖邪的雙眼，違和感鋪天蓋地，竟讓人毛骨悚然……
    “找到了。”洋溢著愉悅飄渺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畢修然僵住了身體，因為眼前的男人——蘇璽好死不死就對著他笑的。
    他隻覺得自己好像踩在惡魔的舌尖上，整個人虛晃得厲害，手腳一片冰冷，呼吸哽在嗓子眼怎麼也轉換不了。
    “我演好了。”直到男人溫潤而澤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深黑望不見底的死潭，畢修然幾人同時打了個激靈從虛幻中回到了現實。
    看向蘇璽，畢修然臉上難掩震驚，就在剛剛，他當真好像穿越到《黃泉》的世界當中，在那陰森可怖的竹林，老廟，見到了每夜必回現身遊蕩在附近的白煉，那是一曲舞罷，白煉總會一個人靜靜的站上好久好久，直到這天的寧靜被一個誤闖入進來的十幾歲少年撞破，而他就好像變成了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看到一身白衣的白煉還想上前打招呼，結果沒走上前就被突然轉過頭來的一張若影若現的白骨臉給嚇得驚魂失措，癱軟在地……
    然後便是白煉望著自己出神，直到最後綻放出那明媚的笑，說找到了。
    找到了什麼？當然是找到了害妹妹死亡的罪魁禍首，即便已經是輪回過一次的第二世。
    眼前伸來一隻手，拿著紙巾，畢修然轉過頭對唐哲說了聲謝，拿起紙巾擦掉腦門上被嚇出的冷汗。
    “剛剛那一幕是李玄肆初見白煉的劇情吧。”見畢修然還沒靜下心來，唐哲代為詢問道。
    蘇璽點了點頭，他之所以選這一節，也是因為有更大的把握，世上對死亡的理解恐怕不會再有人比他更加深厚，他沒有看過原劇情但從設定上可以猜出白煉兩兄妹本身就是死過一次的人，怨氣凝結在枯骨上最後修成了妖，而白骨本身就是最蘊含著死亡氣息的事物，蘇璽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下定決心演競爭非常強大的白煉。
    畢修然狂喝了一半的純淨水，執筆在蘇璽的檔案上寫下評語。
    試鏡會是最容易看得出一個人本身實力的平台，沒有華麗的裝扮，沒有相配的場景，四四方方的空間，蘇璽卻能在尋常甚至是惡劣的環境中以靜態的演繹將一個角色完全詮釋出來，則是難上加難……
    可以說蘇璽將眼神運用到了極致。
    “看來下午能有個休假了。”鳳煌起身走到蘇璽麵前，什麼也沒說，拍了拍男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