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外麵細風入窗台，屋內他就在手邊。
    月光華淡，絲絲銀光透過窗欞灑入屋內，窗戶竟是沒關。
    可是屋內卻是死寂一般的寂靜，寂靜地能聽到那人的呼吸聲。
    即使坦誠相待，還是沒法適應跟他共處一室，共睡一床，或許在之前沒有知道對方心意的時候他還能跟他一起睡著而不想其他，可是現在知道了彼此的心意，睡在一起，肯定不隻想單純的睡覺。
    百裏謙有點不適應身後的人貼的這麼緊，隻要自己稍微往前一挪，身後的人鐵定會貼上來。
    往前挪了挪，果不其然，宇文昭再次貼了上來，百裏謙終於裝不下去了，一下子起身，宇文昭這才睜開眼睛來，看著那個單薄的背影，宇文昭知道即使是接受了自己，百裏謙也不會那麼快就接納自己跟他這麼親密，畢竟又不是不知道這人的脾氣，百裏謙這個人即使信任某個人愛著某個人也不會跟那人走的太近，因為他深知物極必反，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才不會造成那種尷尬的局麵。
    想到這裏，宇文昭大方地起身，穿好衣服，下床，就著灑進屋內的月光，穿好刺繡著祥雲的靴子，這才轉身蹲在地上抬眸望向坐在床上的百裏謙。
    百裏謙亦看著他，宇文昭試圖在黑暗中看出什麼，就像即使沒有光他也能看到那雙漂亮如蓮的清澈眼眸裏盛滿了漫天的星辰。
    百裏謙於他宇文昭，自是漫天星辰也比不了的。
    “既然覺得不舒服，那我回去睡，現在都亥時了，別再想其他的，好好睡覺，明早咱們一早就走。”握了握百裏謙的手，宇文昭走向窗戶邊，將悉數月光阻擋在屋外，拉好簾子，又走回來輕輕地摩挲了一會兒百裏謙玉白的臉，無可奈何地歎息了句：“小謙啊小謙，該怎樣我才能走進你的心裏。”
    卻終究也隻是歎息而已。
    說完宇文昭就起身轉身離開，百裏謙卻被宇文昭這一句話震驚到了。
    他一直以為，宇文昭看上的隻是這一張比其他人稍微好看的皮囊而已。
    不免問了句：“你對我，到底是真是假？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宇文昭，我該信你麼？”
    宇文昭腳下一頓，沒有回頭，沉默片刻，兩人的呼吸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百裏謙問了這麼一句，宇文昭竟似踩在萬年玄冰上，腳底被冰的有點發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一直從腳底傳遍了全身，讓他一度覺得自己其實是行走在尖銳的冰淩上。
    “你問我是真是假，好，那我告訴你。”宇文昭緩緩回頭，慢慢走近，“我知道大盛的民風還沒那麼開放，自古也很少有男子相戀，可是百裏謙，你可聽過慕蘇皇和公子蘇無痕的故事？”走回去緩緩地跪在了百裏謙的床前，宇文昭抬眼看著那雙眸子，伸手摩挲著那顆耀眼的淚痣，“慕蘇皇為了他，得了天下，平了天下，可是終究還是失去了他，我們的境況雖然比不得那亂世，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想為了天下而失去你，如若讓我在皇位和你之間選一個，我寧願一直跟在你身邊看你風生水起，左右逢源，即使不愛我也沒關係。”
    他也知道，還不到弱冠的兩人根本對愛情也是懵懵懂懂，可是即使如此，宇文昭還是相信自己的這種感覺就是愛情了。
    而且還深信不疑。
    百裏謙是名震四海的神醫，宇文昭是大盛的太子，都是頭上光環重重的大人物，容不得半點瑕疵，如若有一天被人發現他們的不恥，他們又該如何麵對，這些宇文昭都沒想過，宇文昭是個直爽的人，做人沒什麼心眼，但是他知道隻要自己想要守護的，即使竭盡全力他也一定要守護好。
    相對而言，百裏謙就理智多了，但是即使是理智的百裏謙，也還是被宇文昭拖下了水。
    百裏謙伸手將手覆上宇文昭的手，語氣悲戚：“你可想過這事兒要是被人發現該如何收場，宇文昭，我想了很多……”
    宇文昭一把捂住百裏謙的薄唇，即使知道百裏謙會反悔，他還是不願意聽到他說出來。
    看著那雙漂亮的眸子，細細的疼痛在心底蔓延開來，宇文昭勉強地笑了：“我知道了，不要說出來，我會把這份心意藏起來，你不要覺得為難，真的，我不想看到被塵世俗事纏繞的百裏謙，更不想看到為我宇文昭煩惱的百裏謙。”
    百裏謙心下疼痛，這種感覺就是來的如此尖銳，他在黑暗中都能感覺到宇文昭那快要哭出來的神情，似乎在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宇文昭。”
    “我在。”宇文昭在黑暗中摸索到百裏謙的另一隻手，握住，就像一輩子也不會放手的倔強，“讓我在跟你待一會兒，一會兒過後，即使你讓我不再見你……也行。”哽咽的聲音出賣了主人的情緒。
    “宇文昭。”
    “就一會兒，不，就幾秒。”
    百裏謙沒有動，宇文昭果然握了幾秒就放開了。
    百裏謙感覺手裏空了，宇文昭已經起身退出幾步遠。
    “宇文昭？”連百裏謙都沒法覺得顫抖。
    “百裏謙，你說我們要是兄弟該多好，那樣，我就不怕遇不到你了。”聲音的悲戚讓整個黑暗的房屋內都很壓抑，“但是可惜的是，我注定要失去你。”
    雖然宇文昭聲音很平靜，可是那哭腔卻是那麼明顯。
    “好嘛，隻要你覺得好，怎麼樣都沒關係，我還是會回去做我的天下第一人，我還是會回去挑起父皇的擔子。”感覺胸口一陣疼痛，竟是傷口又出血了，宇文昭低頭看了看，無奈地笑笑繼續道，“沒事啊，時間一過這份難過就淡了吧。”
    黑暗中有一雙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替自己拭去臉上的濕痕，宇文昭一愣，隨即被一個懷抱擁到了懷裏，百裏謙溫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傻瓜，別哭。”
    宇文昭再也止不住，聲音夾在著抽泣斷斷續續地出賣了主人難言的心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難過的不知道要做什麼才能讓自己好過點，小謙，我，我，我真的……”
    百裏謙將他抱緊，畢竟還是個未及冠的孩子，他都懂，雖然差不多同齡，可是百裏謙的冷靜與睿智，宇文昭是無法相比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宇文昭，你答應我，不要讓我難過，心疼。”
    百裏謙的聲音很輕，輕地就像羽毛劃過湖水，不起絲毫漣漪。
    宇文昭緊緊回抱住百裏謙，重重的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你懂就好。
    百裏謙之所以妥協，是因為他知道，等宇文昭長大後，這一切都會淡去，當世間出現更多出色的男男女女，當他接觸形形色色的美人，他百裏謙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其中一個。
    所以，從一開始百裏謙就沒奢望，宇文昭能給他承諾一輩子。
    浮華三千不過轉眼華夢，我又怎麼敢奢望你能給我一處安定，又怎能奢望你能此生隻共我一人，宇文昭，我隻希望，你的世界我來過，你的寂寞我陪過。
    這樣就好。
    華月如霜，落地成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