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月似水，夜如墨。
    眼前的桃花林悉數化成灰燼，隻在一念間，所有的場景轉換的太突然，突然的讓百裏謙無所適從。
    看著形似水簾的三行字，百裏謙皺了皺俊秀的眉頭，左眼角下的淚痣如同滴血一般，下一刻似乎就能沁出血來。
    回眸處，姻緣遠，一片冷香催人顏。
    窮途路，月如缺，終是皮囊歸墳墓。
    回頭是岸。
    他在告訴自己，回頭是岸啊，可是已入姻緣劫，該讓他百裏謙如何抽身，就像等了許久的一場雨，終於在不期而遇的時候落了下來，除了欣喜，還有無奈。
    退一步，放棄宇文昭，自己走。
    進一步，守著宇文昭，自己苦。
    終還是要自己承擔後果不是麼。
    宇文昭，你終是我的劫。
    隻要輕輕一碰，百裏謙就永遠無法擺脫你了。
    可是——
    伸出手，輕輕一碰，麵前的水簾消失，場景迅速轉換，四周都是不知名的花草，兩邊林立著許多百年大樹，陽光透過樹蔭灑落下來，一片斑駁，光影交錯，似乎無形中彙聚成一幅浮雕畫卷。
    而回眸處，宇文昭就躺在一顆大樹下，百裏謙隔著光影看去，隻見陽光打在少年身上，使得那人有一種脫胎換骨的美，雋永，他就那樣輕輕地睡著，似乎塵世的煙雨飄搖都無法將這份靜謐打破。
    百裏謙撫了撫耳邊的碎發，終還是在唇角扯出了一個弧度。
    就在轉身的時候，自己的腰身突然被人一把抱住，百裏謙驚愕回頭，隻見百裏嘉琳眨著一雙水潤的眼眸，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腰間的手越來越緊，似乎要將百裏謙融入骨血。
    “小謙，選一個，我，還是他？”
    百裏謙將手伸在空中，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
    一模一樣的聲音，甚至一模一樣的舉動，一模一樣的神情與悲傷，這都是常人無法捏造的。
    “看著我，小謙。”百裏嘉琳將百裏謙的臉轉過去直視自己，可是百裏謙卻一直在閃躲，雖然知道是在幻境，可是還是被眼前的一幕迷了心智。
    友情，親情，甚至愛情，甚至各種情感相互夾雜，讓他如何抉擇。
    “我隻能告訴你，我和他，隻能選一個，也隻能活一個，你隻能救一個，你會選擇誰？”
    百裏謙將百裏嘉琳推出一段距離，靈動的清眸注視百裏嘉琳良久終究還是發現沒有什麼不妥。
    “嘉琳，你怎麼進來的？”
    “尋著你的腳步，我就進來了。”百裏嘉琳低頭咬著朱唇，百裏謙再次打量百裏嘉琳良久，的確是她本人沒錯。
    “無論你去了哪裏，我都會追隨著你的腳步找到你。”百裏嘉琳抬眸，水潤的眸子含了淚水，可是過於倔強，她終是不肯讓淚落下。
    百裏謙看著不遠處的宇文昭，這下可該怎麼辦才好，救一人，舍一人。
    “嘉琳，你不該進來的。”百裏謙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就向著宇文昭的方向走去。
    “有小謙在的地方就有我，我和小謙本同命。”百裏嘉琳眼裏的淚水終於還是滑落了，“選他麼？”
    百裏謙沒有回頭，隻是輕輕地搖頭，踏著滿地的蒼涼枯葉來到了宇文昭身邊，宇文昭睡著了，連睡顏都是無比的平靜，蒼白的嘴唇已然昭示著這個人的危險境地。
    “宇文昭，你可會怪罪百裏謙不選你？”百裏謙以一種很憂傷的姿態將大樹底下的宇文昭扶了起來，單薄的身子似乎在訴說著一種倔強。
    “嘉琳你過來。”既然隻能活兩個人的話，那就兩個人吧。
    百裏嘉琳走了過來，一瞬間身後狂風驟起。
    百裏謙隻是扯唇一笑，笑的淡然。
    “嘉琳，答應我，你會把他帶出幻境。”
    百裏嘉琳看著百裏謙，搖頭。
    百裏謙的眼神異常溫柔，如水的繾綣，如雪的蒼茫。
    “我要陪在你身邊。”百裏嘉琳終還是說出了自己心底的聲音，緊接著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呐喊：“小謙！那個不是我！”
    百裏謙唇角一揚，在不經意間回頭的瞬間，還沒等那人手裏的匕首靠近一分，一支銀針已然紮在了身邊女子的穴位處。
    身邊的女子臉部扭曲了一會兒便化為雲煙不見了。
    百裏謙這才扶著宇文昭起身，百裏嘉琳明明在往這邊走，卻在一瞬間被阻隔在了兩個境地。
    百裏謙扶著宇文昭，這才發現，自己已然身處一個小溪邊，而宇文昭就在自己身邊，笑的很是溫柔。
    百裏謙一愣，隨即被宇文昭抱了個滿懷，緊接著，沙啞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現在就剩我們了。”
    百裏謙一著急，一轉身推開宇文昭，隻見宇文昭看著自己笑的很痞，百裏謙仔細搜索著破綻，終於還是想起來，宇文昭還在陣外。
    看著眼前的宇文昭，百裏謙無奈地笑了。
    宇文昭，你看，出現在幻境裏最多的還是你，說明了什麼啊……
    宇文昭上前，映著一片月明如水的夜色，伸出雙手圈在了百裏謙的腰間，下巴抵在百裏謙的肩膀上，在這一刻，百裏謙竟然覺得無比心痛。
    若真是宇文昭的話，他肯定不會讓他這樣抱著自己吧。
    百裏謙自問，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那就讓他享受享受宇文昭的溫暖，溫暖過後，各自尋找歸途。
    “小謙。”
    “雖然知道你不是宇文昭，可是還是把你當成他了，百裏謙何時……”
    “我若是真的呢？”宇文昭笑的很狡黠，百裏謙的耳朵就在自己唇邊，他試圖去碰一下，卻被一股燙人的灼熱嚇得退了回來。
    百裏謙的耳朵很熱。
    “不可能的，宇文昭還在陣外。”
    “明明知道他在陣外，你還對自己的幻覺抱有感情，百裏謙啊百裏謙，你會死的很慘的。”
    百裏謙猛地一回頭，一掌將身邊的人推出了數丈，清明冷俊的眸子盯著那人：“你是真人，不是幻覺，你到底是誰？出來吧。”
    那人被擊出數丈遠，也沒還手，隻是笑了，那張宇文昭的臉配上這麼邪魅的笑容，讓整個幻境都覺得陽光普照。
    那人慢慢地靠近百裏謙，一挑眉：“百裏神醫夜闖我秘境山莊，在下哪有不招待的道理？嗯？”
    “你是寒鈺。”是肯定不是疑問，能出入各種幻境如入無人之境布陣的除了寒鈺自己本人以外再無其他人，秘境山莊大莊主，寒鈺。
    那人眉頭一挑：“你居然能猜出來是我，很好，不過，今天或許隻有你能跟我出幻境了。”
    “我還有朋友跟家人在裏麵，怎會一個人走？”百裏謙轉身就走，卻被寒鈺一把抓住了手腕，皓腕雪凝，皮膚竟是比女人的還要好，隻是那不和諧的，手上卻是死死老繭。
    “姻緣劫算盡世人所有的姻緣，你卻執迷不悟，過了這幻境，便真的再也無法回頭了，百裏謙，你是智者，不可能不懂。”
    百裏謙回眸，俊冷如月的眼眸裏，是一貫的自信與倔強：“正是因為什麼都懂，所以我才會爭取，我跟宇文昭，根本就是兩根平行直線上的螞蚱，永遠不可能有相交的時候，這一點，你大可放心，秘境山莊的幻境布陣獨步天下，我百裏謙今天隻求你，讓我先救他。”
    “都說醫者仁心，百裏謙啊百裏謙，自從五年前見過你一麵，到如今，從孩童到少年，你依然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至陰至寒的身體，活不過半百啊。”
    百裏謙打掉寒鈺的手，笑的溫文爾雅：“這都是百裏謙的命，寒莊主就不要費心了。”
    “你咋就不聽勸呢？”
    寒鈺自是惜才之人，尤其是百裏謙這種世上難得的人，他自是倍兒珍惜的。
    “一人命，一人擔，即使風華百年，孤獨依舊，又如何，倒不如找個人來斷這浮生孤獨。”百裏謙的聲音夾在著夜風的寒涼，讓人聽起來有點憂傷，聲音輕柔無比，卻是倔強無比。
    寒鈺一笑，笑的蒼涼無比：“同是男人，舍棄宇文昭選我，又如何？”
    百裏謙笑，笑的滄海映月：“同是男人，同是人，也隻有一個宇文昭讓我牽念。”
    寒鈺不說話了，隻是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你是真的動情了。”
    百裏謙的胸口一陣抽搐，就像有什麼暖流一絲絲進入了心田，可是卻是有點痛，這就是動情的代價吧。
    原來，在心裏接納一個人是如此感覺，宇文昭你知不知道，接納你，我的心會痛。
    不知不覺中，百裏謙竟已陷的如此深。
    情絲絲絲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