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篇 第八章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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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徐秋隨早就做好了晚飯等著蘇湛回來,可是快到傍晚,仍然沒看到蘇湛的身影。閑著無賴,他便靠在標杆上等待。
法·力被·封住的這兩百年,他都沒有出過北山,蘇湛仿佛是故意一般,要他過關囚居的生活。也沒來沒提過要帶他出去。而諸如油鹽醬醋之類一定要到集市上買的東西,自然便由蘇湛代勞。
徐秋隨被禁足也不介意,除了想去終南山探望以前的兄弟外,他也沒什麼別的地方要去,蘇湛願意跑這一趟,也就由他。可是買個鹽都能用去三個時辰,便不得不讓擔心了。
眼看著大顆大顆的雨點落下來,他去下不安,打了傘,準備下山去尋。
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蘇湛遠遠地騰雲而來,快到山前時,便按下了雲頭,飄然自雲端萍,他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悅之色,似乎在回想著有趣的事,抬眼看到徐秋隨站在不遠處,他的神情便有些冷淡。
徐秋隨心裏有些不安,卻是故作鎮定地走上前去,問道:“蘇湛,你回來了,怎麼這麼晚?”
“你是在盤·問我麼?”蘇湛神色有些不悅。
“如果你不想我多問,那我就不問了……飯菜都涼了,我去給你熱一下?”覺察到蘇湛的不快,他問得也十分小心翼翼。
“不必。我吃過了。”蘇湛推開他遮住自己的傘,進了門,抖了抖身上的衣袍,捏了個避水決,雨水紛紛落了下來。如果他一路上用了天罡真氣,這些雨滴原本是落不到他身上的,可見他心不在焉,連天罡真氣都忘了用了。
“吃過了?在哪吃的?”徐秋隨暗暗驚。
“你管得太寬吧?是我什麼人啊?”
他神色有些尷尬,雖然兩個人住在一起,蘇湛也默許了他的存在,但即使是妖怪要結成雙·修眷侶的關係,也要拜過天地才成。如今蘇湛失口否認,他也的確拿他沒有辦法。
明智自己此時不應該開口激怒他,但聞到蘇湛身上陌生的脂粉氣息,卻讓他忐忑不安,問道:“你在外麵是不是遇到什麼人了?”
蘇湛冷笑道:“我欠了你什麼了,讓你這麼質問?”
徐秋隨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看到蘇湛拂袖進了臥房,他連忙跟了進去,放軟·了聲音問道:“我沒什麼意思,隻是人心險惡,不得不防備一些。你從未在外麵吃飯,也很少回來這麼,所以我才有此一問,如果你不願回答,直說罷了,又何苦說這麼重的話?”
“我說話的語氣很重麼?”蘇湛瞅著他,隻是笑,“我不是一直這麼說話?”
心上那根懸而未決的刺終於還是刺了進去。徐秋隨幾乎晃了一晃才勉強站穩,說道:“你以前不理我,可是卻從來沒我吵過架,蘇湛,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強忍著震怒,語氣仍然充滿森冷之意。
蘇湛更是不耐煩,雖然早就做了決裂的準備,但徐秋隨的反應,仍然讓他心煩意亂:“說就說,又有什麼了不起?偏偏你就能囉嗦個沒完。我回來的路上,遇到柳員外的女兒,將她從山賊的手裏救出來,我們倆一見鍾情了。送回家時,便向柳員外提了親,柳員外已答應了。她相貌秀美,身材窈窕,實是勝過你千倍萬倍。我們在一起也有兩百多年了,你以為一直纏著我,別人就會再有機會,是不是?可惜,你越是纏著我不放,我就越是對你厭煩透頂。”
仿佛晴天霹靂,徐秋隨震·驚了半晌才回過神:“你在哪裏遇到她的?好人家的姑娘,又怎麼會在荒郊野外出現?何況北山乃是靈山地界,遍地都是妖魔精怪,什麼時候有過山賊的?”“靈山這麼大,有幾夥山賊又有什麼奇怪?你是太久沒出門,孤陋寡聞了吧?”蘇湛冷冷道,“如今我話也說滿了,如果你還是要賴著不走,那就等柳小·姐過門吧。她是正室,你這個做妾的,小心伺候她也便罷了,若是不肯,就請下去罷。”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隻見過一麵,你又怎知她愛上了你?你若是娶她為妻,以後恐怕會有不測……”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麼?”蘇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可是你不但不是我的同類,還是我的口·中之物,我們不也做了兩百年的夫夫麼?想當年,你對我也是一見鍾情,況且還是男子之身,又是一山之主,豈不是更為不配?”
徐秋隨被他說得神色尷尬,心裏也不知是惱怒還是羞恥,低聲道:“蘇湛,人和妖畢竟是不同的。”
“人不過百歲壽命,再怎麼奸詐狡猾,隻怕也是有限罷?”
“人外有人人,天外有天,你不必妄自尊大。你和她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他越是苦口婆心,蘇湛就越是不耐煩,將他狠狠一推,撞到牆上。
蘇湛動了真怒,這一撞下意識地用了法·力,那牆又是被符陣加持過的,堅·硬逾鐵,徐秋隨被撞得肩膀都快碎掉,疼痛難忍,幾乎暈厥過去,隻能勉強拍案著肩膀,靠著牆,才能支撐著讓自己站直。
蘇湛冷笑一聲:“我此時道行法·力都已用過你,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你一介大妖,不思進取,反而委身於人,豈不是更為可笑?我看應該反省的是你吧!”
徐秋隨臉色蒼白,低聲道:“原來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惦記著……我的法·力比你高強麼?”他低低地笑了幾聲,那笑聲難聽之極,“那麼,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句,你封住我的法·力,是不是為了超過我?”
你等了他兩百多年,以為終於能等到蘇湛明白感情,會對他動心,卻沒想到,蘇湛終於對人動心了,那個人卻不是他。
蘇湛從始至終,對他隻防備和忌憚。
被他看出了心思,蘇湛不由得惱·羞·成·怒,可是徐秋隨的樣子過於恐怖,他也不知是發·怒是怕,惡狠狠地道:“是又怎樣?你法·力高強,終南山又離北這麼近,我又怎麼知道,如果我一個不慎被你害了,你和你那幫兄弟不來一個裏應外合,占據北山?”
“我心裏喜歡你,又怎麼……會害你?”
“是麼?”蘇湛極輕極淡地一笑,“可惜我卻對你喜歡不起來。你以前沒有害過我,但是以後呢?我一直不喜歡你,難保你不會因愛成恨,翻·臉無情。我這也是未雨綢繆,你別怪我。”
徐秋隨緊緊閉著嘴唇,長年沒有法·力的身·體早就已經變得和普通人一樣,又經常被蘇湛任性折騰,這一撞之下,竟讓他受了內傷,剛才勉強自己說那幾句話,已激蕩得自己氣血翻湧,他甚至懷疑自己開口,會不會嘔出一大口鮮血。
他臉色蒼白地看著蘇湛,卻始終不能說出一句話。
長久的靜默讓蘇湛也冷靜下來,看到他這個樣子,心裏也不由生出幾分惻然,緩和了語氣:“徐秋隨,我們好聚好散吧。這間房子我不會在住,待會兒我就收拾東西搬出去。大概我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見麵了。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能相通。想通以後離開北山吧,到時我會給你解·開封印。”
徐秋隨仍是一言不發,但眼底盡是傷感,痛苦和絕望。
“就此別過吧。”蘇湛丟·了一句話,像是不願麵對他此時的表情,逃也似地出了門。
本來以為很難辦的事順利解決,蘇湛鬆了一口氣,心下又有些難言的空虛。他一路上都在琢磨,到底要怎麼和徐秋隨開口,但想不到攤牌是這麼容易,卻也這麼……令人難受。
本來以為會和徐秋隨過著乏味的日子直到天長地久,誰知道還是讓他找到了令他渾身血液沸騰的感覺,那是源自本能的征服感和掠奪欲。那個溫婉多·情的女子。完全不同於徐秋隨的不知廉恥,她看他時萬分羞怯,半掩著袖子,隻偷看他那麼一眼,便又低下螓首。而蓮步輕移時的姿態嫋娜,又遠非男子的身段能比。
徐秋隨對柳姑娘的猜疑,他並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柳家姑娘完全是個弱不禁風的普通女子,身上一絲妖氣也無,長得又是國色天香,又怎麼可能會不懷好意?
黃道吉日選在了下個月初九。日子看起來是趕了些,但想到那個端莊嫻雅的女子時,心中便有萬種柔情,恨不得立刻就能在一起。
婚期未近,蘇湛一刻也不願呆在北山,便去為自己的假身份和聘禮忙碌。他總覺得自己一停下來,就會忍不住想起徐秋隨,想起他最後凝視自己的目光。
不管他心裏怎麼想的,但他也已不想回頭了。再勉強下去,隻不過是浪費彼此時間。而徐秋隨離開自己以後,也會為別的美男子動心吧。
心裏這麼想著,便覺得有些不痛快。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自從徐秋隨在他身邊後,他幾乎忘記了獨自修·煉是什麼感覺。仿佛從一開始他就存在一般。
但這種平淡的關係,一千年一萬年也是一樣,並沒有維持下去的必要。和柳姑娘即使隻有百年的相處,也會成為他一生難得的記憶。
他對柳家謊稱自己是遊學的讀書人,家中父母俱已過世,柳家對此深信不疑。
柳家住在城西比較偏僻的位置,是沒落貴·族之後,這或許是柳員外肯將女兒下嫁給一個普通書生的原因。
婚期即將臨近,可是時不時地,他眼前會浮現出徐秋隨最後看他的神情。
心煩意亂之下,他便去約柳姑娘見麵。也不必讓柳員外知曉,隻從柳家的後門喚了丫鬟出來,遞了口信,約了在柳家後院相見。反正柳家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會結為夫·妻。
第二次到柳家時,他卻發現這個地方有些古怪的淒清之感。雖然到處張燈結彩,懸掛著大紅燈籠,但柳家內外的人手少的可憐,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仆役而已。而這幾個仆役都是一副凝重之色。
他在後門等了許久,柳姑娘才匆匆忙忙地出來,釵鬢像是匆忙插上,還有些亂,神色也很慌張。
“不知在下唐突前來,是否驚擾了柳姑娘?”柳姑娘扶了扶發釵,垂下衣袖道:“蘇公子不必客氣,是小女子傍晚身·體微恙,所以早些睡下了,不知公子召我相見,所以略有匆忙,還請公子見諒。”
“在下心裏想著姑娘,所以就來了,打擾姑娘安歇,心下委實不安。姑娘若是身·體不適,不如早些休息。能見姑娘一麵,心裏已是萬千之喜。”蘇湛緩緩說著,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柳姑娘垂在身側的冰涼的手。
“認識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姑娘的芳名?”柳姑娘的指尖微微一顫,垂下頭,輕聲到:“小女子的閨名不足掛齒,待到我們成親後……自然會告訴公子。”
那手上微微帶著汗意,想必是因為她生病發了虛汗,蘇湛心中更增憐意,將送她回到柳家,看著她進門去,回眸朝他一笑。那腰·肢極細,便如蘇湛同類一般。
果然,他的口味還是更傾向於同類一些。
蘇湛心中一片空茫,也不知此時去往何處,卻見柳姑娘又折身出來,怯怯地道:“公子深夜前來,想必是未吃過宵夜,奴家到廚房盛了一碗蓮子黑米粥,公子用過再走罷。”
蘇湛地接過了碗,隻見黑米粥黑不見底,湯色極濃,並且放涼了,看起來並不大好吃。
他心不在焉,看到柳姑娘滿臉期望之色,便吃了幾口。
一碗黑米粥還沒吃完,他便覺腹痛如絞,渾身法·力絲絲散盡,不由大吃一驚:“你給我吃的是什麼?”
柳姑娘尖·叫一聲,轉身往門內跑去。他發足欲追,才走一步,便雙·腿一軟,一頭栽倒在地。“這妖怪法·力很強,現在都還沒有錯過去,內丹定是有些年頭,也不知道有多少用處。”一個冷漠的聲音響起,隻見一個道·士自遠而近,走到他麵前。蘇湛此時還能勉強支持著不暈過去,發覺這聲音熟悉之極,定神一看,這道·士竟然是柳員外!
“柳姑娘”此時勉強鎮定下來,卻仍然躲到那道·士的身後,遲疑不定的看著蘇湛,“道長,既然你已經拎了他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道·士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包,遞給她,“這是你的酬金,去罷!”
她此時哪還有羞怯之態,熟練地打開了小包,露·出裏麵兩錠成色極好金子和一小疊的銀票,她臉上現出狂喜之色,向那道長斂衽一禮,笑吟吟地道:“多謝道長!”拿了錢,一扭身就離開了。
那道·士踢了渾身無力隻能軟在地上的蘇湛一腳,笑道:“怎麼樣?沒想到你的未婚妻子竟然是名妓罷?可笑你竟對她你情我濃,妖怪就是妖怪,真是沒見識,一個妓·女就能把你迷得失·魂落魄的。”
蘇湛滿腔仇·恨之心,恨不得將這道·士生吞·入腹,卻連法·力也無法凝聚,他六百年的道行竟像是全都被禁·錮在自己的內丹裏,無法施展。那道·士看到他狼狽的樣子,不由得縱聲大笑:“我本來還打算在半個月的喜堂上布下天羅地網,卻沒想到你這麼早就送上·門來!可惜啊可惜,丹爐還沒到開爐的日子,還能留你半個月的性命……”
那道·士再說些什麼,他已是聽不清了,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終於無力堅持,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