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齊修就離開了家。齊媽媽那時候正好上街買菜，齊爸爸的房間裏麵靜悄悄的，整個家睡熟了，安靜得隻有齊修的呼吸聲。
    齊媽媽拎著大包小包急匆匆地回家，誰承想兒子又走了，正滿肚子牢騷，一抬頭又看見對麵神情自若的齊爸爸，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幹脆眼不見為淨，吃完飯把碗一推，轉身進了臥室。“唉，什麼個脾氣。”齊爸爸搖搖頭，舀了一勺粥，咂咂嘴。臥室的門猛地一震，齊爸爸差點沒嚇得嗆著。
    很快，電話鈴就把齊媽媽從臥室裏震了出來。“你手斷了啊，都不能幫我接接。”齊媽媽惡狠狠地瞪了眼齊爸爸，自顧自走向了電話。齊爸爸對著手中的茶碗吹了口氣，微眯雙眼，呷上一口。
    聽到聲音的一瞬間，齊媽媽又喜笑顏開了——是齊修。齊媽媽看得出來，這次回家齊修比以前懂事了很多。在外麵吃苦頭了學乖了，人才變得懂事了。至於那個孩子，分了也好。盡管心裏知道不大可能，她還是估摸了一下齊修接受女人的可能性。想到這輩子積點德或許還能抱個白胖孫子，齊媽媽的笑紋都飛到鬢角裏。這些話她都咽進肚子裏，嘴邊上掛著的還是“天氣涼，注意身體，加件衣服。”
    齊修掛斷電話，攥著手機，低下頭。早晨天氣微涼，齊修不由得裹緊外套，將頭往大衣裏縮了縮。這一次回家的結果是好是壞，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爸爸媽媽的反應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和薛陽分手的事實。當然了，在他們眼裏，兩個男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早分早好，免得來日方長受連累。七年了，誰都變了。
    陸乘風從齊修出去時就一直遙遙望著他的背影。
    視線所及，齊修因為寒風蜷縮起來，隔著一扇扇玻璃門，一根根欄杆，層層疊疊，他的背影像被禁錮在狹小的天地間。那個人對誰都很溫和，但是和誰都走不到一起。可這麼不合群的人，總是讓人不自覺的看著他，一看就是很長時間，根本挪不開眼。受了傷就喜歡把自己縮起來，像小貓小狗一樣舔舔爪子。陸乘風一直很好奇，齊修和莫遷分明是性情上南轅北轍的人，怎麼會處到一起，而且感情還這麼好。如果說單純因為是鄰居，說出去誰信，他可沒少見隔壁家的倆淘氣孩子被欺負。
    如果說莫遷對齊修是嗬護，是溺愛，自己對齊修呢？是前輩對晚輩的愛護？
    外麵風冷，齊修很快進了辦公室，陸乘風也順勢打招呼，一本正經地坐回電腦前。齊修回到桌前嗬氣搓手，發現身體並沒有因此暖和一點點，於是起身去休息間給自己泡了杯茶。嫩綠的茶葉在水麵上浮沉，一起一伏間，香氣散開，水光瀲灩裏映一張扭曲的臉。還在大學的時候，有同學求自己為他的攝影作品題詞，當時忽然就想到了“檻外人”、“檻內人”的典故，一揮而就“影中樹搖影外枝，潭裏人對潭裏人。”當時年少無知，未解風情，看什麼都真切。認得清情天孽海不過是鏡花水月。可惜，後來迷了眼睛。現實的日子遠沒有書上說的矯情，除了愛情每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齊修再回到座位上的時候，陸乘風衝他點頭示意。齊修疑惑地揚了揚手中的杯子，陸乘風微笑著搖頭，目送齊修回到位置。陸乘風的桌麵上反扣著一份文件，這是封升職信，幾天前他就聽到風聲說讓他提前準備，沒想到今天剛來就有人送到了。一會兒的會議上估計就要宣布這件事，公示的文件馬上也會發下去。陸乘風一時間躊躇滿誌。這算走上人生巔峰？他的嘴角流露出一絲自嘲。
    一升職，現在的位置就空下來了。陸乘風原來想提拔齊修的，畢竟是高材生，還在C城工作過，轉念一想，齊修剛來，根基不穩，又有些猶豫。陸乘風手指無意識的敲擊桌麵，那齊修現在還是再等等吧。這樣也好，讓他再曆練曆練，填某些人的嘴，自己也有更大的空間發展，以後指點起來也方便。
    現在問題是，幾天後的升職慶祝會該請那哪裏好呢？窩在座椅裏的陸乘風閉上眼睛，身子前後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