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深藍就像一隻孤傲的貓，有時候，她寧願默默離開，也不願依依不舍地留在原地繼續忍受痛苦。
    因為她討厭悲傷，討厭不安全感，更討厭背叛。
    即使趙柒月與季雨陽的這種背叛是她單方麵認為的，她也還會選擇消失，然後沒心沒肺地笑著告訴自己，她不在乎，她一點都不在乎。
    “恭喜了，柒月，雨陽。”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一如既往的逢場作戲，趙深藍舉起高腳杯，轉向趙柒月與季雨陽，如在場的其他人一樣送上祝福。心裏卻在冷笑，笑自己除了說一句“恭喜”，再無其他話語。
    也是，她還需要多說什麼。在旁人眼裏，趙柒月與季雨陽如同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乖巧恬靜，一個高俊瀟灑，兩人並肩站著，她是季雨陽捧在手心的寶，他是趙柒月生命的全部。
    而她趙深藍，什麼都不是。
    聳聳肩，趙深藍將高腳杯裏的香檳一飲而盡。
    “深藍姐竟然會喝酒了？”洛辰湊近，探頭看一眼空了的高腳杯，裝得十分驚訝。心裏卻清楚，這是趙柒月與季雨陽的訂婚典禮，也是趙深藍懵懂戀慕的終結。
    趙深藍冷冷地瞅了瞅洛辰，“與你無關。”接著就是一杯香檳下肚，看得洛辰不由地睜大眼。她又何苦這樣折磨自己？難道在她心裏，依舊還忘不了季雨陽嗎？即使現在，他就在這裏，和她的妹妹訂婚！
    洛辰氣惱地捏緊高腳杯，卻被趙深藍一把搶過，二話不說又灌了下去。
    “深、深藍姐。”洛辰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想伸手阻攔，又記得趙深藍之前說得絕情，隻好愣在原地，看著她臉上泛起紅暈，染了醉意。
    洛辰一直都知道趙深藍不喝酒，甚至是有些抵觸的。
    原因他當然也清楚。陸瀾嫁入洛家後，偶爾會提起些以前的事。讓洛辰印象最深的，就是趙暮嗜酒。一旦喝得盡興，就喜歡不停地數落陸瀾，數落趙深藍。數落過後，就是無端地謾罵責打。
    雖然餐桌上，陸瀾說得淡淡，可年紀輕輕的洛辰卻能隱隱感覺出，趙深藍是生活在一個怎樣淒苦的環境裏。
    所以，她從不喝酒。
    不是因為她討厭，而是因為她怕自己喝醉了，也會變得像趙暮一樣，自私、瘋癲、傷害謾罵他人。她不願承認她的身上流著他的血脈，她也不想表現得與他有那麼一丁點的相似。
    可是現在，趙深藍正為了季雨陽不停地灌酒，麻痹她所有敏感而脆弱的神經。
    “深藍姐，別這樣。”洛辰心疼，想靠近趙深藍輕輕擁住她，卻又害怕，怕她又一次生氣，又一次露出像上次一樣憤怒絕望的麵孔。
    “唔。”趙深藍到底是喝醉了，三杯香檳下肚，胃裏已經翻江倒海。
    “深、深藍。”洛辰還來不及說完，就被趙深藍推開，看著她捂了嘴一路跑向洗手間。
    可笑，真是可笑。
    趙深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像極了一個怨婦。
    明明是趙柒月與季雨陽訂婚典禮，她在胡鬧什麼？又有什麼資格胡鬧？要是趙柒月知道，心裏該有多高興。要是趙暮知道，隻會嘲罵她軟弱無能。
    “嗬嗬。”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
    本以為可以笑得沒心沒肺，可以裝得像個沒事人兒似的，看著她最恨的妹妹和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結成眷侶。
    “哈哈，哈哈哈。”趙深藍放聲大笑，捶打著鏡子裏的自己，她為什麼還在乎，在乎自己那點可悲的自尊。
    季雨陽從來都不屬於她，她一直都知道，不是嗎？
    從洗手間走出，趙深藍整個人舒坦不少，隻是頭還有些暈乎。剛走幾步，就搖搖晃晃地要倒，迫不得已隻好挪挪身子，停在過道裏蹲下，閉目養神。
    可不一會兒，身後的房間裏就傳來一陣旖旎迷亂的喘息聲。起先，趙深藍隻覺得是錯覺，但當聲音越來越清晰，她驚得睜眼，捂著嘴渾身僵硬。
    “嗯，雨陽，嗯嗯，好舒服。”
    “柒月，張開嘴。”
    由於洛辰之前的“調教”，趙深藍一下子就明白了屋裏的情況。她本想立即掉頭走，可身體卻不聽使喚，蹲在門前動彈不得。
    而屋內喘息聲、翻攪聲，一陣高過一陣。
    長裙落地，腰扣大開，兩個人瘋狂地貼合一起，如入無人之境。
    “……”趙深藍痛苦地皺眉，她不敢想象現在的季雨陽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那個陪著她、關心她、給過她無數支持的季雨陽，此時此刻是摟著趙柒月是怎樣的姿態。
    仿佛幻想破滅，趙深藍像個遺失了方向的木船，停在一趟死水中，往前無邊，向後無計。隻能悲哀地留在原地，聽得趙柒月一聲接著一聲。
    “嗯，雨陽，好棒。”
    “嗯嗯，唔。雨陽，我快不行了。”
    閉眼，手無力垂下，如置身噩夢。
    那個無數次出現在趙深藍夢境裏，最為清晰的情景。
    趙柒月牽著季雨陽，害羞地站在趙暮麵前，看著季雨陽笑，又撒嬌般地對著趙暮眨眼，“爸，他就是雨陽。”
    而她就在一旁，一句話也說不出。
    “柒月，眼光不錯。雨陽一看就知道靠得住，我這個當爸爸的，必須同意。”
    “謝謝爸能同意我和雨陽在一起。”趙柒月嬌羞地搖著季雨陽的手臂，依偎在他肩頭，有意無意地看向趙暮的身後。
    “伯父，我會好好照顧柒月的。”
    “好，好，我可把我的寶貝女兒交給你了，你可不許虧待她。”趙暮拍拍季雨陽的肩，一臉期許。
    她隻像個立在當中被人無視的小醜，看著自己深愛過的男人走向另一個女人。
    趙柒月做到了，她成功地奪走了她最後一件東西。
    她讓她看著他們出雙入對，成為全校人眼中般配的一對。她讓她看著他們接受趙暮的祝福，成為名正言順的戀人。她讓她看著她搶來的幸福，暗暗炫耀她擁有了她曾經的一切。
    趙深藍無奈地想逃，可趙柒月就像一個陰魂不散的幽靈，隻要有她、有季雨陽的地方，就有趙柒月。
    “雨陽哥，我們一起回去吧？”趙柒月羞羞地跑進教室，扯了扯季雨陽的袖口。然後回頭，衝著她高高地揮手：“深藍姐一起來吧？”
    趙深藍搖頭，拎著書包微笑：“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玩得開心？”趙深藍頂著昏脹的腦袋，逃回了訂婚大廳。像是看見救命的稻草一樣，舉過一隻高腳杯，笑得慘白無力。
    活該，真是活該。
    “深藍姐，別喝了！”洛辰再也看不下去了，握住趙深藍的手腕，一臉嚴肅地凝著她。“我認識的深藍姐，不是這個樣子。”
    趙深藍一聽，軟在洛辰懷裏，冷哼：“那你覺得，我該是什麼樣子？堅強冷傲還是不近人情？”
    洛辰被趙深藍問得無言以對，他怎麼會忘了，她有她的倔強。
    在她眼裏，他是她的弟弟，他比不上季雨陽。她會為季雨陽傷心，卻永遠不會轉過身，看一眼一直都跟在背後默默望著她的他。
    還要多久他才能得到她？她的人、她的心，而不再是一遍遍地叫她“深藍姐”。
    “深藍姐。”洛辰的聲音一直在趙深藍耳邊盤旋，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被他扶著離開訂婚典禮，也不記得是怎樣坐到跑車裏。
    她隻深深記得腦海裏回放著季雨陽與趙柒月在休息室裏的種種聲響。
    就像她深深記得，那個夢境裏她永遠都隻是躲在一旁圍觀的小醜，看他們彼此牽手，看他們你儂我儂，然後天真地認為自己的心已經無堅不摧，百毒不侵。
    趙深藍的卷發被風吹得狂亂，眼底卻如死水般的沉寂。任由洛辰一次又一次擔心焦急地看過來，她依舊直直望著前方，望著和她心底一樣絕望冷落的景致。
    即使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即使下一秒她就可能會失聲痛哭。
    這不是夢，這怎麼會是夢？
    公寓內黑噓噓的一切，將她狠狠拽回現實。這不就是她第一次踏進這裏見到的，空蕩、冷清、毫無生氣，仿佛一間牢籠，鎖著她的不堪，鎖著她那點悲哀的自尊。
    “洛辰，冷嗎？”趙深藍關上門，有氣無力地倚在牆邊，聲音顫抖還帶著淡淡的哭腔。這一問，問得洛辰瞬間慌了，“深藍、深藍姐？”
    他想上去緊緊抱住她，卻怕她又推開他。他想留給她療傷的時間，卻怕他一離開，她下一秒就會癱倒在地。
    洛辰不知道，他該怎樣讓趙深藍接受他，不再是一味地拒絕，也不再是冷落地置之不理。他該怎樣才能讓她意識到，他會比季雨陽更好，隻要她願意給他一個機會，隻要她願意真正地、轉過來看看他。
    可是，他現在什麼也不能做，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自我折磨，看著她將自己的高傲撕碎、扔棄，再撿回來重新拚好。
    而趙深藍，絕不會願意他看見這所有的過程。
    洛辰尷尬地往後退了兩步，想留出傷口愈合的空間。
    “不要走！”趙深藍卻出其不意地驚叫，慌亂地抓住洛辰的手腕。像是一隻害怕寂寞的貓，終於低下了它高傲的頭，用最原始的方式尋求溫暖：“不要，不要走，不要留我一個人，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