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子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拉住方擷手臂搖了搖：“我爺爺成天訓斥我沒出息，說是一代不如一代，就留在王府裏也是現眼，不如趁早回老家種地去吧。爺爺說，做不了侍衛就不能時時跟在主子身邊，也沒機會進宮看一眼。伺候了王爺那麼多年，究竟都不曉得皇宮的門朝哪邊開，說出去不夠丟人的。”
    小毛子學著他爺爺的語氣，眯了眼睛用手指指點點，頗像那麼個神叨叨的老頭子。
    “我氣不過，想著，我好歹也要進一次皇宮，幹一次大事給他瞧瞧。哪怕丟了性命，我小毛子也認了！”
    方擷抿唇一笑，道：“說得輕巧。你才活了幾歲，怎能輕言生死啊！你這麼小，怎麼混進來的？”
    “我可是央求了孫大哥好半天，他才答應帶我進來，囑咐我，好好的躲在隊伍裏，等打了勝仗大家慶祝。可惜，哎……他也不在了。”
    方擷臉色微沉，他帶侍衛們入宮本就是作為誘餌。然而為免走漏風聲，對眾人隻說是突襲勤王，知道內情的，也唯有他和錦瑟華年的幾人，旁的人哪裏明白這其中真正的危險？也難怪孫燼吾經不住哀求，帶了這小鬼頭進宮來，不想卻是送死的。
    這麼說，倒還是自己害了他！
    “也罷。等打贏了仗，我在陛下麵前替你求個小將軍做做怎麼樣？”
    小毛子心知是逗他的，卻也忍不住欣喜，高興的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太好了，到時也讓我爺……啊……！”
    小毛子驚呼，飛身撲向方擷身後。
    方擷隻來得及側過身子，痛感便已蔓延開來，仿佛連手腳都跟著顫抖。
    眼前，小毛子撲在自己懷裏，背後插著亮閃閃、冷冰冰的三棱刺，大量鮮血噴湧而出，瞬間注滿了血槽。刺刀穿過小毛子的身體，又紮進方擷肋下少許。
    不遠處，白無常眼睛直愣愣的瞪著他們，左手撐地，右手還維持著擲出刀刃的動作，嘴角徐徐勾起一個陰笑，口裏咕咕兩聲，終於倒下了。
    “小毛子！”
    方擷抱緊小毛子，徒然的用手去壓住他背後的傷口，卻哪裏止得住血。片刻間，雙手已被染紅。懷裏的小毛子紋絲不動，已然昏死過去，唯有鮮血仍在汩汩的湧出。方擷傷痛欲絕，隻覺得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
    什麼入宮勤王……
    什麼以身為餌……
    他就這樣冒冒失失的帶了四百多個兄弟前來送死，將他們埋進這金雕玉砌卻寒冷如冰的宮牆裏。
    外麵的喊殺聲還在繼續，放出的焰火早已消散。勉力向著崇理宮方向張望，卻不知他們的犧牲終究能否如願。
    霎時間，天地萬物仿佛飛速的退開，隻餘下恒久的漆黑與沉寂。
    恍惚中好像聽見什麼人在喚他，聲音急切哀痛；又像是誰輕輕的拉起他的手，一根根撫弄他的指節。
    若是就這麼死了，能有那人在旁邊哭一哭，也算好的。
    方擷模模糊糊的閃過這念頭，眼前最後一絲光亮倏然消失，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