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律師的手很幹淨，骨節勻稱又溫暖。米趙趙雙手絞在一起，瞅著車窗外車流不息的街道，坐在龜速行駛的出租車裏，不禁想起程律師的手，那種觸覺，她的手指似乎此時還能感覺得到。這種感覺，她很陌生，但相較於心中的慌亂，一種莫名的緊張與興奮，卻叫她光是坐在程律師身側都覺得十分難以忍受，而堵塞的交通更是令她神經質般地敏感，以至於身側的程律師稍稍移動坐姿時，她竟反應過度地彈起，快速貼近車門。司機從後視鏡內古怪地撇了她一眼，而程律師則是轉過頭，盯著她看了很久。
    不正常啊不正常啊，米趙趙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實在是有夠囧，她別過頭，用手捂著被程律師盯著看了長時間的半張臉，決定還是拿後腦勺對著程律師比較穩妥。
    剛才她情急之下，掛斷了李娟的電話，現在想想，覺得回去之後怎麼樣也得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一時不由歎氣沮喪。她覺得之前程律師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想看她和李娟之間的好戲，隻要他當時對手機那頭的李娟說一句不知道，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麼，現在可好，任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回去該跟李娟如何解釋……不過，等等，她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有一種當二奶被大房太太抓個現行的感覺？
    “下車，”米趙趙循著聲音扭過頭，此時出租車已經停到一幢金碧輝煌的大酒店門前，而程律師正站在車門外，微傾著身子看向她。
    這麼快就到了？她到底胡思亂想了多久啊！她順著程律師打開的車門，快速下了車。
    “程律師，那個……車子在哪裏？”米趙趙實在不喜歡像現在這樣跟程律師兩個人戳在酒店正門口，接受眾人投來的好奇視線。
    程律師掏出手機，開了機之後，撥了個電話過去，隨後點點頭就掛斷了，“車在路上。”
    所以呢？米趙趙調整好麵部表情，對程律師揚起笑臉，“沒關係，我在旁邊等一下就好。”
    “嗯，”程律師收起手機，點點頭，轉身就要往酒店裏走。
    “那個……程律師，我手機沒在身上……能不能跟在您身邊，就一會兒……就一小會兒，要是車來了通知您了，我就離開，您看成麼？”米趙趙覺得臉皮正在燃燒，全身的血液也在燃燒，太丟人了好不好啊，她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套說辭好像釣凱子的橋段啊，拜托程律師千萬不要誤會她啊，她真的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她隻是怕一會兒程律師走了，車來了她沒有找到，自己要怎麼辦啊!
    “你確定？”程律師神情平淡，看了米趙趙一會兒，隨後轉身離開，“來吧。”
    米趙趙掏掏耳朵，跟在程律師身後，表情還有些怔忪，這麼隨和一定是猴子變的，一定不是程律師！
    “我這眼睛大概是瞎了，我說米霖，你替我看看程圭穆身側的那個矮豆芽菜是不是有點眼熟？”高陽揉揉眼睛，捅了捅身側的米霖。
    米霖早就看到了同程圭穆一起走進酒會的米趙趙，他盯著跟在程圭穆身後，一臉憋屈又不忘狗腿賣好的人，一時又不太確定，在他的印象中，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米趙趙。嬌小的身形穿著高跟鞋、與上流酒會格格不入的休閑衣著、亂蓬蓬的頭發、素麵朝天的臉……一樣卻又不一樣，他看著米趙趙站在餐桌前舉著盤子抬頭與他四目相對時，在她的臉上，他又一次見到了熟悉的神情——躲避。
    米趙趙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攥著夾子，故作自若地從與米霖的對視中移開視線，她把視線轉向身側猶如會行走的冷櫃一般的程律師身上，話語遲疑，“程律師你知道我哥……也會來麼？”
    “我問過你，”程律師說著一扭頭，又成功嚇跑了一個想要來搭訕的女人，“你似乎確定要來。食物看著不錯。”
    “我不是因為食物才……”米趙趙想要表明自己並非是個吃貨，但……之前在電梯裏，她也覺得自己肚子發出的聲響有些嚇人。
    “不是？”程律師說著視線從米趙趙的雙手掃過，“沒有說服力。”
    “這……是程律師吧？”米趙趙的話被堵了回去，她聽到一道爽朗的笑聲，緊接著笑聲的主人幾乎是呼嘯著來到了程律師的身側。來人是個中年男人，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身體發福，但皮膚保養得不錯，隻是眼睛有些小，笑起來直接變成了一條線。
    “不是，”程律師顯然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對於笑臉相迎的長輩也能夠冷漠到底。
    對方顯然是沒料到程律師會這般回答，尷尬之餘，臉上的笑容初見龜裂，“我是森科集團的總經理劉季東，上次在程總的安排下見過麵的，之前還聽說您會出席今晚程氏三十周年的慶典呐！可是怎麼會來這裏……”
    “我不能來？”程律師說完，傻站在一旁的米趙趙就見劉季東猛地搖了搖頭，他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在程律師略帶殺氣的氣場之下，隻得不自然地笑了幾聲，隨後便快速轉身離開。
    米趙趙原本隻覺得程律師是具有防禦功能的冷凍裝置，但今日一見，完全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啊有沒有？她覺得站在程律師身側完全是需要厚臉皮的好不好，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好奇的視線轉移到她身上，令她很負擔啊好不好，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來呢？她回去之後要怎麼跟李娟解釋呢？還有她現在好餓啊，可是她想假裝沒有看見的米霖已經朝她這個方向走過來了啊，她要怎麼辦啊！米趙趙心裏又開始不住咆哮，她突然鴕鳥心態地轉過身，舉著夾子，開始機械地往盤子裏放食物。
    “不介意我和她單獨談談？”米趙趙聽清身後響起的聲音，心裏一悸，手上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他們要談些什麼，又有什麼事情可以談？無非是有關程律師的事情，以及他所謂的她的癡心妄想……
    “不介意，我想米小姐正好也有要緊的事情同你談，”程律師在說到“要緊”兩個字時，米趙趙不由扭過頭看向朝她投來冰冷視線的程律師，她如果沒有理解錯誤的話，程律師似乎是在跟她打暗示。
    “車已經到酒店樓下，十分鍾之後我會離開。”程律師說完，轉身離開，瀟灑得不帶走一片雲彩。
    “你們怎麼會發生爭執？”米趙趙突然蹦出這句話，一時卻是愣了，她看著程律師快速消失的背影和身側米霖緊皺的眉頭，在心裏極小聲地罵了句“該死”。
    “你們一起來的？”米霖舒展開眉頭，心中抑鬱，麵上卻是笑了，“看來是惡人先告狀。”
    “你怎麼會來S市？”米趙趙轉移話題，覺得渾身不自在，她不喜歡同程律師放到一起變成話題，尤其是在米霖的麵前。
    “說得好像你很關心一樣，”米霖垂下眼瞼，盯著手中的香檳，臉上溫潤的表情像極了一張無懈可擊的麵具，但話語卻又透出濃濃的異樣。
    “你是我哥，我當然關心你。”米趙趙垂下頭瞥了眼腕上的手表，現在已經過去了2分鍾，算上坐電梯到一樓然後再走到酒店門口的時間，她同米霖大概還能夠交談上4分鍾。
    “是啊，我是你哥哥，可一直很聽話的妹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見的呢？”米霖仍舊盯著手中的香檳，嘴角的笑似是盛滿苦澀，“我讓你離程圭穆遠一點，讓你不要和他接觸，你卻好像和他走得更近了，你已經不是處在叛逆期的小孩子了，難道是因為我們那次不愉快的交談，所以……”
    “哥，你想太多了，”米趙趙心裏算著時間，對米霖的話並未都聽進去，“就像你說的，我已經不是叛逆期的小孩子了，我不會因為你說的幾句話，就故意跟程律師走得近些。還有，雖然我不知道你之前跟程律師是因為什麼事情起了衝突，但我希望原因不是我。我們都是大人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都清楚，我不是變得不乖，不再聽你的話了，而是……我還有事，就先走了，等我回了C市後，我們有空再聊。”
    比起米趙趙腦海中所幻想的瀟灑離開，現實顯然要更加骨幹，她當時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躥上電梯，然後又一路心聲不寧地出了電梯，最後她拉開停在酒店正門的轎車車門坐進車裏的時候，心中仍舊後怕，她怕米霖會追上來，她還怕……等等，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這位小姐你好，像目前這樣的情況，我平時也經常遇到，你要去哪裏，我可以順路或是不順路地送你過去，如果你希望的話？”轎車後座，在米趙趙身側坐著一個年輕人，他半長的頭發有些亂，額頭上掛著一副深藍色眼罩，他別過頭打了個哈欠，隨後轉過身歪著頭看向米趙趙，麵帶惺忪微笑，“或許……我們曾經認識？”
    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尼瑪這個人是誰？程律師呢？她的挎包呢？
    “陳總，前邊是程律師的車，看樣子好像是在等人，我們要不要先……”車前的司機此時回過頭，打斷了米趙趙和這個被稱作陳總的人之間無聲的大眼瞪小眼。
    嗯？米趙趙聞言看去，隻覺得坐在前邊那輛轎車後座上的人……的後腦勺長得好像程律師的……所以，情況大概是……她上錯車了？她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這樣的烏龍事件簡直就是人生汙點啊好麼！米趙趙渾身一抖，拉開身側的車門就蹦了下去，她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要丟沒了，哪裏還有時間在意什麼陳總不陳總的，目前程律師轎車內自己的挎包才最重要啊好不好！
    程律師閉著雙眼，聽到身側車門被拉開的聲響之後，扭過頭睜開眼，就見米趙趙走到車門外，腳下步子太快，腳踝一崴，張開雙手就衝車內撲了進來，程律師倒是破天荒地愣了一下，“你喜歡這樣上車？”
    隨後他垂首瞧著橫在自己腿上姿勢古怪，臉紅成大番茄狀的米趙趙，傾斜上身伸手脫掉了她腳上的高跟鞋，關上車門，吩咐車前司機開車，之後他又扭過頭盯著米趙趙的腳，眉頭卻罕然皺起，“穿著這樣一雙鞋，真的不算犯法？”
    明天出差，so下下周的周四周五回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