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春不知道自己是該悲傷還是該慶幸。她有生之年，真的有可能等到何卿雲的來生。
    何卿雲死了。那個畫技過人，清俊瀟灑的男人，在新婚之夜被一把火焰燒了個幹淨，連骨灰都沒留下。
    傅桃因為一時肚子痛，在茅房裏待了一整夜，僥幸逃過了一劫。一日過後她得知何卿雲葬身火海的消息，哭得昏天黑地，差點沒暈死過去。
    但傅小姐有個當縣令的爹，不愁嫁不出去。傅縣令一吹胡子一瞪眼，半年過後，傅小姐不情不願地嫁了。
    東街書塾裏的李公子，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傅小姐嫁了個好人家，再半年過後，傅小姐的肚子漸漸飽滿了起來。
    婦人們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哎呀，瞧見她的肚子了沒有？肚子尖尖的，以後保準是個男孩兒！哎呀，真的好幸福呀！
    蘇春在一座灰白的墳前絮絮叨叨地，給他講韻城發生的故事。蘇春掰著指頭算：
    傅小姐已經嫁了；村子前頭的張氏一連產下了五胎；天氣陰冷了好久，東街的井口又打不出水了，巷道旁的人家急紅了眼。
    “我們家的老母雞又生雞崽了。”蘇春眨眨眼。她少年白頭，鬢發兩旁添了一道白霜。
    “沒辦法啦，你不在家，老母雞的雞蛋就吃不到了。雞蛋煎出來又香又甜，全部要填進我的肚子裏啦！”
    蘇春笑。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悶悶的聲音：
    “我也想吃。”
    蘇春一驚，被人從身後圈住了身子。
    何卿雲將頭枕在蘇春的肩窩上。
    他說，蘇春，我養傷養了一年，病還沒好透。你能宰隻老母雞給我補補麼？
    蘇春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她抬手，顫抖地撫上何卿雲的臉。
    何卿雲的左邊臉頰被燒傷了小半邊，傷口黑紅，在漸漸愈合。何卿雲悶聲道：
    “娘子，煎雞蛋給我吃麼？”
    蘇春哽咽著喉頭，她淚流滿麵。
    “好。”蘇春聲音顫抖，“你要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何卿雲笑了。他摟著蘇春，摟得更緊了些。
    二人相擁。片刻後，蘇春窩在他懷裏，嘴裏喃喃道：
    “我為你做飯，為你洗衣服，為你量體裁衣。可是，我是有代價的。”
    何卿雲挑了挑眉：“什麼？”
    蘇春輕輕揚起臉頰，睫毛扇著何卿雲的下巴。何卿雲有些癢。
    蘇春問：“何卿雲，你以後還會為我畫畫麼？”
    何卿雲道：“會。”
    蘇春杏眼一眯，伸手去撓他脖頸。她依依不饒地追問道：“那你還會為我畫多久，畫多久？”
    何卿雲將下巴抵在了她額頭上，唇角微彎。
    
    “一輩子。”何卿雲笑，“我為你畫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