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成灰接到李飛電話的時候，正在大學門口晃蕩著。頭頂火辣的驕陽，手裏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像個傻瓜似的，仰著頭，木訥地盯著眼前的宏偉建築。
    “景盛大學”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被陽光照得格外刺眼，艾成灰有種眼睛要被戳瞎的感覺。
    擦了擦汗，艾成灰對著手機吼道，“李飛啊，看著眼前這四個鈦合金大字，還有跟古代土財主娶媳婦似的掛滿一條街的紅燈籠，我怎麼感覺天雷滾滾啊!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你說我高考到底怎麼考的？每次模擬考試全校排名不落前十的人才怎麼墮落到這麼一所學校來了？”
    “得了吧！就你這德性，去一流大學還不是混二流專業，做三流學生，出來找四流工作啊！”在家吹著空調的李飛咬著薯片回吼道。
    艾成灰苦著臉望著直通校園的石道上熙攘的人群，感覺鼻子有些酸澀。
    “李飛啊，你說我回去複讀高三怎麼樣？”
    “我呸！”話還沒說完，艾成灰就聽到電話那頭李飛的吐槽聲，艾成灰的太陽穴脹痛了。
    “你腦袋被高溫燒殘了吧？複讀？你幹嘛不回你媽的肚子裏回爐再造啊！”
    艾成灰捂住手機，使勁地閉上眼睛，迫使不爭氣的淚水退回去，咬緊了牙關咽下了旁人不知道的滋味。長出一口氣，艾成灰鬆開了話筒，“李飛啊，別人可以回爐，我不成啊！你讓我去哪兒找我的親爸啊？要找不到，回爐不出我啊！”
    “你就貧吧！再怎麼樂觀也沒你那樣的。你爸自己在外麵有人還有臉說你？他和你媽離了也就算了，幹嘛還扯出這麼多事來！算了，我不跟你廢話了，你趕緊報到去，大熱天的你一個人拖著那麼多東西在太陽底下暴曬，還真不是開玩笑的。不是我說你媽，你爸再怎麼錯都是上一輩的事了，怎麼就要你扛著呢？開學了，也不找個人跟你一起去！對了，你東南西北都搞不清，絕頂路癡一個，你們學校有沒有給新生服務的誌願者啊？找不著地方就找小紅帽去！”李飛喋喋不休地數落完艾成灰的媽媽後，又來數落艾成灰。
    艾成灰放眼望了一眼四周，戴小紅帽的誌願者挺多的，就是不知道該去找哪一個。
    遠遠地看見有幾個人站在街道的一處，手裏舉著一塊“外語係”的牌子，艾成灰那被太陽灼得視線模糊的眼睛霎時亮了起來。
    “李飛，我看到我們外語係的牌子了！我先去了，掛了！”
    “外語係！艾成灰你真是腦殘啊！你一個學理科的，英語爛到一塌糊塗的人怎麼好意思讀外語係？”
    手機裏傳來李飛無休止的罵聲，艾成灰手指一抖，腦袋一揚，哽在喉嚨的……又要噴灑出來了。
    誰想填外語係啊？當初高考考砸了，爸爸媽媽又在鬧離婚，家裏天天鬧騰不休，吵得他簡直想一頭從六樓栽下去，誰還有心思填誌願啊？
    那天去學校填誌願時，才到半路就有人嚷嚷著告訴他，說他的媽媽在鬧上吊。
    有時候艾成灰想，媽媽也真夠有魄力的，死這回事，他也就想想，她卻果斷的來真的了，一邊往門框上掛繩子，一邊衝著奔回去的兒子慘笑道：“都是你這個野種害的。”
    艾成灰的腦袋一片空白，瞪大眼睛看著準備把繩子往繩圈裏套的女人。
    一連幾天被曾經最親近的人叫“野種”，可到底是誰“野”了才會有他，他們自己不知道嗎？為什麼明明自己犯了錯，卻還要怪罪在他的身上？
    李飛說“回爐再造”，有時候艾成灰真想回去，但不要再被造出來了。
    因為太作孽了！
    填誌願的時候，他心不在焉第=地隨便勾了幾個，沒想到他勾的第一專業就是該死的“外語”。
    命運就是這麼作弄人，他從出生的第一秒就是個笑話，一直活在玩弄與被玩弄中，上大學選專業這種被命運玩弄的事，實在是太輕微了。
    李飛說的沒有錯，他就是呆哪兒都是一樣混的人。
    外語係也罷，隻要能躲開家裏人，一個人生存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