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第一層 —— 領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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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可真是很神奇的東西,不需要多加提醒,它就能主動定格下每一個自認為值得保留的畫麵,此時此刻當閉上眼睛時,就感覺到一幅幅畫麵在我腦海裏麵快速閃回著,它們漸漸由模糊變的清晰起來。
先是和梧的道別,因為我的不在狀態顯得很倉促。
之後跟著胖女人穿過一條夾道。
再後來就見到了導向港第一層那極有意思的入口:一尊巨大的鑲嵌在牆麵裏用白玉雕琢成的少女雕像首先出現在我的眼前。那“少女”裹著一層薄紗,蜷縮著身體屈膝而坐,她頭埋的很低,胳膊肘支在膝蓋上,雙手緊並,像是很害羞似的把臉捂得嚴嚴實實。
她手臂出奇的長,手指尖微微向上翹著,一頭長發順著發際線下來,“親吻”過那翹起的指尖後,一直往下滑過她身體的每一處線條,最後很隨意地散落在地上,發梢處的一小撮“白玉發絲”,好像專門趁著“少女”捂臉害羞的功夫“俏皮”地在她右腳的大腳拇指上“悄悄”地繞了一圈。
胖女人把繞在“少女”大腳拇指上的“白玉發絲”輕輕一扳,那撮“白玉發絲”便離開了“少女”的大腳拇指。就在這同時“少女”捂著臉的雙手分別向左右兩邊平行地打開,緊接著出現在眼前的並不是一張期待中美麗純淨的臉龐,而是一個黑洞洞的橢圓形入口。
隱隱約約看見入口處有一個白色身影,胖女人衝著那身影草草地打了一個手勢。
不一會兒,一座由七彩光束搭建成的螺旋式扶梯出現在我和胖女人的麵前。我試探地踩了踩,七彩光束的台階踩上去一點感覺都沒有。胖女人領著我順扶梯向上走,越走越覺得自己仿佛在騰雲駕霧。
進了入口,我看到剛才那個白色身影的廬山真麵目,他穿著白色緊身連體服,再加上和連體服相接的白色的頭套、手套和腳套,簡直就像是被完全裝在了一個套子裏。
他恭恭敬敬地朝胖女人鞠躬行禮,胖女人麵無表情地微微點點頭,小側了一下身子算是向他回了禮,然後又指著他對我說:“這呢,是導向港的領師,在導向港有很多很多的領師,他們負責所有雜七雜八的事情,隻要有需要的地方就有他們的存在。”
胖女人清了清嗓子,停頓了一下,拖著長音繼續補充道:“那,像我這樣的引師可隻有一個,當然我是指在這第一層。不過,你還是應該為由我來迎接你踏進導向港而感到榮幸,你說對麼小不點?”胖女人說完摸摸我的頭頂,看著我,希望得到我的回應。
可我的注意力絲毫不在她那兒,此時我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領師,因為覺得他渾身上下好像發散著巨大的神秘磁場,不知不覺中在吸引著我那顆渴望探秘的心。
他的頭套也可以說是他的麵具,因為上麵的五官處是沒作任何修飾的圓形黑窟窿,從那些黑窟窿裏看不到正常的眼睛、鼻子、嘴、耳朵,而能看到的隻是不見底的黑,宛如一灘灘死水,又仿佛一個個沒有盡頭的隧道,盯著看久了會勾起有關於黑暗的所有遐想。
胖女人見我對她的一番話無動於衷,長歎一聲,沒好氣地嘟囔道:“真是一個木訥的孩子,不多加**以後一定沒什麼大出息。”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總是莫名其妙的遭到胖女人的反感。我對她所說道的“出息”沒有明確的概念,“以後”、“未來”,這樣未知的詞語真會和“出息”有關麼?
感覺“出息”是離我好遙遠的一個物件,我看不到,也摸不到,更不可能想象到它出現在“以後”或“未來”時的畫麵。或許可以對“出息”作出這樣的一個解釋:它是我眼睛能看到的範圍之內所有形態中的任何一個。這種解釋也許能說服得了我自己,因為比較直觀。
胖女人好像對挑剔我行為中的瑕疵頗有興趣,一路上都在我的一舉一動中伺機尋找可以借題發揮的地方。因此我腦海裏閃回的這些畫麵上總是少不了她的出現。不過“記憶”認為這是值得保留的那就一定有保留它的意義。
睜開眼睛,中斷回憶,回到眼前,我已經在導向港的第一層了。
目前所處的地方是第一層裏最大的一個大廳,也是離導向港第一層入口最近的一個:大廳東南角處一扇掛著白玉鎖的橢圓形大門連著一條光線昏暗的長廊,長廊的盡頭便是之前我經過的那個“白玉少女”的入口。
大廳正東、正西、正南、正北四個方向分別有一扇麵具臉樣子的大門,正東是一張“喜臉”;正西是一張“怒臉”;正南是一張“哀臉”;正北是一張“樂臉”,它們是大廳裏的四個主門。每個主門旁邊有一扇輔門,比主門小一號,輔門同樣也是麵具臉樣子的。“喜臉”旁邊的輔門是一張“怒臉”;“怒臉”旁邊的是一張“喜臉”;“哀臉”旁邊的輔門是一張“樂臉”;“樂臉”旁邊的是一張“哀臉”。在大廳的西北角還有一扇最小的門,這扇門讓我想想……對了,它的樣子和領師的頭套一模一樣。
大廳的天花板是一整塊會發光的白玉,它所散發出來的光足以照亮整個大廳。此外白玉天花板上還雕著上千個由不同形態的植物和動物的圖案搭配組合起來的大大小小的圓形適合紋樣。這些圓形適合紋樣以光影的形式被投射下來後形成了一張張與那些紋樣形態相符並處於懸浮狀態的“光桌”、“光凳”。每張“光桌”周圍有十張“光凳”,“光桌”懸浮的位置距地麵有一米左右的高度,“光凳”懸浮的位置則離地麵有五十厘米左右。
此時其他幼年麵具師已經陸陸續續來到了這間大廳裏,每一個幼年麵具師進入導向港的時間是特定的,就像來導向港的路一樣,這之間相差的時間短則幾秒鍾長則幾分鍾。
因此有些幼年麵具師因為特定時間點太接近幾乎是同時進入導向港的,有些則在進入幾分鍾後才有其他幼年麵具師隨後進入。我應該是這批幼年麵具師裏第一個進入的,因為在我進入這間大廳的時候還沒有見到有其他的幼年麵具師。當我在大廳裏徘徊了七八分鍾後才見到了在我之後的第一個幼年麵具師。
在這之前,我一直很期待見到其他幼年麵具師,想象著自己會和他們其中怎樣的一些成為“朋友”,或者又會和怎樣的一些成為“敵人”。我自認為“朋友”和“敵人”最理想的狀態應該是一對永遠劃清界限、誓死對抗到底的仇家。因為隻有這樣二者碰撞在一起時才能產生最精彩的故事。而這樣的故事往往能讓看者、聽者、甚至故事其中的人感受到酣暢淋漓的直白,我曾多麼期待自己是這樣一個故事的看者、聽者、或者最好是故事中的某個人。
可事實上眼睛看到的總是比心裏期待的顯得模糊。就像現在,我第一個見到的幼年麵具師隻是在離我有十多米遠的地方留了一個不清晰的背影。之後就有十個幾乎同時進來的幼年麵具師,再後來陸陸續續進來更多了,我就再也分不清他們中的哪一個是我第一個見到的了。
大廳裏人越來越多了,除了幼年麵具師還有負責帶他們進來的領師,我發現其他幼年麵具師都是被領師帶進來的。那些領師都長的一模一樣,他們把幼年麵具師帶進大廳後,便站在像是事先已經被安排好的一個固定的位置上一動不動,就好像瞬間成了大廳建築裏的一部分。
幼年麵具師則對這個大廳裏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們像我剛進來一樣四處徘徊著。而且我們基本上都會有一個共同的舉動,都會不自覺的摸摸那些“光桌”、“光凳”,但是沒有一個人去嚐試著坐一下那些“光凳”。
難道大家都有被“父”或“母”提前告知過:“來到這兒行為舉止不能那麼隨意,做凡事之前都要先掂量一下別人在做什麼。”反正梧在我來之前是在我耳邊再三叮囑過這句話來著。我記得他對我說這些的時候我總是很不在意,可是他強調的次數多了就潛移默化地影響到了我的一些行為。
我突然遠遠的看見胖女人在招呼著大廳裏的領師們,她把我帶進大廳後就在我的視線中消失了,這會兒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
那些被她招呼過去的領師們列隊走進了西北角的小門,過了一會他們一人端著一個直徑大概有六十厘米左右的白玉托盤,托盤裏是一小碟一小碟五顏六色的彩豆,他們在每一張“光桌”的正中間擺上一個後,又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站好。
緊接著就聽見胖女人在大聲地衝著我們這些幼年麵具師說著些什麼,由於大廳實在是很大,人又多,再加上底下“翁翁……翁翁……”連成一片一片不間斷的竊竊私語聲。我就隻能斷斷續續聽見胖女人話中的幾個詞什麼:“先吃……五小時後……晚宴……”就在我踮著腳尖,伸長脖子,努力想要最大限度地獲取她話中的信息時,其他幼年麵具師已經一窩蜂的湧在“光桌”周圍,互相之間推推搡搡的爭搶著那些彩豆了。
我還沒意識過來是怎麼回事就隨著人群被擠來擠去,總之是休想靠近那些彩豆。再後來人群終於平靜了下來,我也終於可以隨意湊到其中的一張“光桌”前了,可是彩豆已經基本上被搶光了。
我穿梭在人群中盡可能多去幾個“光桌”前尋覓,看看能不能找到個“漏網之魚”。真是好奇胖女人到底說了些什麼,讓大家都那麼積極地搶彩豆。我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一個小碟子裏發現了一小半被捏扁了的天藍色彩豆,它在一點一點地融化成天藍色的液體,然後天藍色液體又在一點點的變成一縷可以看得見的天藍色氣體,那縷氣體在空氣中妖嬈的畫出一個“S”形後就漸漸地消失了。我湊近那個盛小半天藍色彩豆的碟子,想要仔細看看彩豆消失的位置是否留下什麼蛛絲馬跡。我用手指在那個位置蘸了蘸。
“呶,給你一顆,你沒搶到麼?”從我身後突然冒出清脆的一聲,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到了,驚醒似的打了個小哆嗦,伸出去的手匆匆忙忙很不自然的收了回來。
我回頭一看是一個略有一點小胖,一頭橘紅色的頭發被束成三股,麵具上的眼睛圓圓的,鼻頭圓圓的,小嘴巴有點向上翹,看上去很可愛又有點小倔強的小個子女孩。她的手心裏放著一顆淡黃色的彩豆朝我伸過來,我沒有接隻是愣愣地盯著她。
“快拿著呀,別好心當成驢肝肺。”這聲音又把我嚇了一跳,因為它是從女孩放著彩豆的手心發出來的。我條件反射似地往後退了幾步。
“哦,哦……你別害怕,我忘了介紹了,我是‘結’的右手,我……”
“哎呀,閉嘴,就你愛搶話,沒我的允許你少說話,這麼冒冒失失突然說話都把別人嚇到了。”女孩收回那隻手放在自己的眼前,居然在厲聲訓斥它。
然後她又轉變臉色微笑著對我說:“不好意思,把你嚇到了吧,我叫結,你不了解我,所以會嚇到,其實也沒什麼,這也是我很特殊的地方。我的兩隻手、還有頭發都是可以獨立思考的,它們各自有各自的眼睛、鼻子、嘴……呶,你看看。”說著她把兩隻手同時伸向我。
我一臉驚訝,仔細看著她的手,在她手掌心的位置真的按照合適的比例分布著綠豆大小的眼睛、鼻子、嘴巴。她大拇指的指背上有兩個毛茸茸的小坨坨,結告訴我說那是兩個小耳朵。
她兩隻手上的眼睛、鼻子、嘴大小差不多,但形態不一樣。右手上的眼睛、鼻子、嘴和她麵具上的眼睛、鼻子、嘴一個樣,看上去圓圓的很可愛,再加之,上麵那個小小的圓鼻頭上還頂著個比它大好幾倍的彩豆就更加顯得討人愛了。
左手上的眼睛、鼻子、嘴巴看上去就不那麼招人喜歡了,眼睛基本上是一條縫,鼻子扁扁的大概是個三角形,嘴巴平平的沒什麼特色,它的小耳朵同樣也是兩個毛茸茸的小坨坨,但不同的是長在小拇指的指背上。她的左手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漫不經心的瞟了我一眼。
“哎,快打招呼呀,死懶蟲。”右手拽了拽左手毛茸茸的小耳朵大聲叫道,就在它拽左手小耳朵的同時一直頂在它鼻頭上的彩豆掉在了地上。
“叫你不要說話,你不說話能死呀,氣死我了,浪費一顆彩豆。”結衝著她的右手發起火來。
我看到這情形,馬上把掉在地上的那顆彩豆撿了起來,放在手心攤到結的麵前,瞪大眼睛看著她。
“給你的,不過掉在地上了,我看看還能不能吃。”結湊到我麵前,很認真的端詳著我手上的彩豆,她的右手也湊了上來還用指尖碰了碰彩豆。結白了她右手一眼,右手怯懦懦地縮回手指。
結繼續端詳著彩豆,她一邊看一邊還自言自語道:“好像沒髒,應該還能吃,我可再沒有多餘的了……”
“嘻嘻”突然從結的頭頂上傳來了輕輕的笑聲,我的注意力被這笑聲吸引了過去。看見結的頭發不均勻的分成三股,看上去像三坨蓬蓬的橘黃色毛線團。中間的那股發量最多,靠中間那股左邊的發量最少,右邊的發量適中。三股頭發上各自有各自的眼睛、鼻子、嘴巴還有毛茸茸的小坨坨耳朵。三對小耳朵顏色不同,就像是專門別在頭上作為點綴的小發卡一樣。中間的一對小耳朵是紅色的,左邊的是藍色的,右邊的是白色的。
長著紅色耳朵的那股頭發就是發出笑聲的那個,我好奇的看著它,它向我眨眨眼睛,又“嘻嘻”的輕笑著。我又瞅了一眼那股長著藍耳朵的頭發,它眯起眼睛微笑著,看上去有點小害羞。當我看那股長著白耳朵的頭發時,它“嗖”的一下把眼睛、鼻子、嘴藏了起來,過了一會又偷偷的露出它的綠豆小眼看著我。我被這些奇怪的小家夥逗樂了,不禁笑出了聲。
結聽到我的笑聲後看看我,發現我在盯著她的頭發,便對我說:“哦……忘給你介紹它們了,這些煩人的家夥總是那麼按耐不住。不過我的頭發最神奇了,是三個可以獨立思考的家夥,為了區分它們三個,我都給它們取了名字。中間那個叫紅朵朵,左邊那個叫藍朵朵,右邊那個叫白朵朵,它們是不是很擾人呀?”
結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等我的答案,我對她笑了笑。
“不說它們了,對了那個彩豆沒髒還能吃,還有五個小時晚宴才開始呢,得有顆彩豆墊肚子,要不然熬到那個時候都要餓死了。真是的那些人搶什麼搶,我都看到有些人一個人就揣了兩大把。你說一人要是有一顆不就行了麼,沒聽剛才引師說吃一顆就管飽了麼,真搞不懂這些人。不過那引師也真是的,就應該公公平平地一人發一顆的麼。唉!真是沒法說,一說就來氣。”結的小嘴像是一挺機關槍滿腹牢騷“噠噠噠”不帶停頓的向我抱怨著。
最後她突然想起問我:“你叫什麼來著?”
我默不作聲衝她笑了笑,她又問我了一遍,我還是沒有回答繼續衝著她微笑。
她遲疑了一會,一下子恍然大悟了,指著我說:“你不會說話對吧?”
我微微的點點頭,還是微笑著,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打心底裏對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好感。
“沒事,要是以後再搶什麼東西你就跟著我,這樣你就不會搶不到了。”她自信滿滿的對我說。
“好了,不和你說了,我要去找我哥了,記得把那顆彩豆吃了。”她的右手向我揮了揮,衝我喊著:“再見!”
“閉嘴,少搶我的詞。”結又衝著她的右手吼道。
“那就先再見了!”結對我說完後就轉身離開了。
我目送著結走遠了。“咕嚕,咕嚕”突然聽見肚子在叫,這才意識到自己是餓了,心想“是啊,我好像已經一天沒吃飯了。”看看手裏的那顆彩豆,然後又回想起結說過的話,傻笑了一下,便把彩豆送進了嘴裏。那彩豆一到嘴裏就快速融化了,變成一股氣體後沒等我往肚子裏咽,就自各兒順著我的嗓子眼鑽了進去。沒過多久我就舒舒服服地打了一個飽嗝。嘴巴裏滿是土豆味先前的饑餓感被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