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屠南北通透的邊城土路上刮起了風沙，三豹帶著幾個弟兄四散在路旁的山壁上，等著前方打探來往商隊消息的小子們回來。
    三豹看了一眼身後聚成一圈烤地瓜笑嘻嘻的幾個小子，接著拎著兩隻小酒壇子朝靠在樹下遠望的赫曲走去，他隔了幾步遠停了下來，將其中的一隻小酒壇子扔給了他。
    赫曲眼光一掃，抬手就接住了。
    三豹仰頭，邊喝邊走到身旁，也看著遠方的綿綿山巒，自顧自地說道：“不是好酒，可在這個地頭，有酒就不錯了。”
    赫曲揭了壇口的封布，端起喝了一口，果然辛辣勁道，可赫曲卻喜歡這味道，咕咚咕咚地竟一口飲盡了。
    三豹見他有這等酒量，就笑道：“謔，你小子行啊。身手也不錯，就是沒甚麼套路，力氣倒是真的好。”
    七麻子在寨中養病不出，三豹近來隻好與赫曲結伴，每每碩果累累，因而如今很看得上赫曲，竟然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七麻子的跟前總是缺個人，寨子裏能排得上資曆的舊部，已被七麻子殺盡了，餘下的年紀太輕，稱不得能手，看來看去，也就三豹算是心腹，如今多了一個赫曲，三豹倒是心寬，隻替七麻子高興。
    赫曲抓著空蕩蕩的酒壇子，抿了抿濕潤的薄唇，低頭也不答話。
    三豹不樂意了，“你整天悶聲不響地，是不是想起自個兒是誰了？”
    赫曲意味不明地閃爍了一下目光，他時而能想起一些細枝末節，然而那些景象過於瑣碎了，簡直無法算作是記憶，隻有心胸陣痛發作之時，零散的景象才會相溶，幻化成扭曲悚然的人與物，可那些東西依舊不真切。且這段時日，他的心口一片平靜，初來乍到的那幾貼藥似是對了症，他許久不疼了。
    三豹久久等不到赫曲一句話，便佯裝發怒地作勢要揍他，可赫曲不躲，他那揚起的拳頭最終隻好結結實實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小子倒是和當家的有點像，都叫旁人猜不透，玄乎得很。”
    “他……是誰啊？”赫曲對七麻子是關心的。
    三豹喝了一口酒，南望而去，“你連自個兒是誰都不知道，還管他呢……。”他又足足地灌了一大口烈酒，“不過啊，你真要想不起來，也就別想了，長長久久地留在咱們這兒，也算是歸宿，有一日過一日，過完了，也算沒白活。”
    赫曲聽完這番話，又沉默了下去。
    黃昏，一行人回了寨子，寨中升起了炊煙，是熏肉的味道。
    赫曲走在暮色的餘暉裏，他不自覺地就要去找七麻子，腳步匆匆，綠眸裏映照過一個接著一個的房屋人影，果然在星源的院門口看見了騎在牆頭的七麻子。
    七麻子高居牆頭，牆內有朗朗書聲，是星源又在傳道授業了，元寶及一眾少年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對著沙盤練字。
    赫曲慢慢地走近，就看見星源走到了牆下，柔聲地勸他趕緊下來。七麻子不依不饒地回敬要星源蓄發還俗，星源自然不依。
    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誰也說不服誰，星源低頭歎氣，七麻子聳著肩膀隻是笑。
    赫曲第一回見七麻子笑出了聲，他養病多日，大門不出，病症是徹底地沒了，年紀似乎也越養越小了，他晃著足尖，正是個貪歡調皮的模樣。
    赫曲掌心微微地有點疼，他低頭一看，隻見是拳頭攥得太緊，指甲嵌進了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