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麻子轉了轉那隻小瓶子，心想赫曲對他倒是有幾分忠心，他將那小瓶子往上一掂，穩穩地接在了手裏，靠著一旁的一排大石頭坐了下來。他一抬頭見赫曲還站著，就揚起下頜，“坐罷。”
    赫曲依言坐在了他的身旁，垂下眼睛瞥向七麻子的大腿，隻見那裏還綁著一條齊整的腰帶，腰帶色作嫣紅，看不出傷勢。赫曲看著看著，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地覆上了七麻子的大腿。
    七麻子眉毛一凝，抬手作勢要打。
    赫曲抬眼問：“疼麼？”
    七麻子下手極重地一拍，“起開！”
    赫曲於是收回了手，嘟囔了一句，“我對你好，你怎麼打我？”
    七麻子不理他，低下頭去兀自解開了大腿上的腰帶，將帶著鮮血的腰帶扔到了一旁，他扒開剌開的破口露出其中傷口，頂開小瓶子的扣珠，細細地將刀創粉撒在傷口上，撒完後，他轉而看向赫曲，“伸手。”
    赫曲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七麻子卻道：“另一隻。”
    赫曲恍恍惚惚地就換了另一隻手，七麻子擼起他的袖子，果然就看見小臂上有一條大辣辣的口子，豁口還冒著一股子血腥氣。
    七麻子抬眼看了看赫曲此刻幹幹淨淨的綠眼睛，接著低頭不言不語地將刀創粉灑上了他的傷口。
    在七麻子心裏，赫曲與愛犬黑子有些相似，脾性是怪了點兒，可隻要養熟了就是自個兒的人。他在這裏當家作主久了，偶爾也會動起管帶照料眾人的心思，當然，寨子裏除了三豹元寶敢親近他，餘人見了他都退避三舍，以至於他這番心思隻得作罷。
    今夜，許是天涼好風，又許是心情歡暢，七麻子想給赫曲一些善意，還好，赫曲不怕他，畢竟動善心也是講究兩廂情願的。
    赫曲盯著七麻子因低頭而格外清晰雋秀的兩條長眉，以及捏著小瓶子的細手指，喃喃道：“阿七，你真好。”
    七麻子撒完刀創粉，不想再去拘泥赫曲對自己的叫法，他搖了搖空瓶子，慢條斯理道：“知道我對你好，往後要好好給我賣命。”
    赫曲點頭。
    七麻子將小瓶子丟還給赫曲，“拿去扔了罷。”
    赫曲不聽這話，將小瓶子放回了衣襟內，接著說：“阿七，我老做噩夢。”
    七麻子要等腿上的刀創粉滲進傷口裏去，是以沒有馬上走，可他也沒有閑心聽赫曲的嘮叨，“是人都會做夢，沒什麼大不了的。”
    “夢裏全是人，要殺我。”
    七麻子不放在心上，淺淺地打了個哈欠，“你如今在我這裏，誰也殺不了你，我保你不死。”
    赫曲抿起了嘴角，忽地什麼都不想說，也不願再記起任何夢中舊人。他抬頭看天，隻見夜幕無垠，星河燦爛，再看眼前，隻見他闔目假寐，靜坐不語。
    此人，仿佛便是全天下最好的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