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新筆新紙新墨，石漱瀨畫起畫來更加興致勃勃了，天天從早練到晚。當他發現那捆紙轉眼就被他用得隻剩三張時，不由得心疼起來，遂停手洗筆。
    “累了？”梁素問他。
    “不是。”石漱瀨伸展懶腰，踱步到母親身旁，俯首細看，讚歎道：“娘，你繡的牡丹真好看。”又說：“我畫得不好，不如我來學這個好了。”
    梁素抽手輕敲他的腦袋，說道：“傻啊，男孩子怎能學這個？”
    石漱瀨也不辯駁，朝母親笑了笑。
    身體好了個差不多之後，梁素就去繡坊接了活回來，緊趕慢趕三天繡一塊，一個月多多少少能得到半兩銀子。家裏沒有頂梁的大男人，梁素又不願幹其他拋頭露麵的勾當，隻好做這辛苦的事情，幸好，她出閣之前就是個繡藝絕佳的女子。
    石漱瀨偎在母親身旁，闔嘴不語，用手掌撐著下巴，默默地觀察，看那針與線在素絹上上下穿梭，不一會白色的地方就被彩線交織所占據。
    真是太神奇了！
    石漱瀨心裏讚歎這母親的手藝，又想起爹爹那幅畫精湛的畫藝，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什麼時候他才能達到爹爹的高度？
    “娘，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梁素隨口問。
    “為什麼那個人叫爹爹石大師呢？爹爹有好多名字嗎？”
    “那個人是誰呀？”梁素依舊穿針引線。
    石漱瀨露出一點點羞怯：“就是、就是那個、那個送我筆的人。”
    察覺到兒子語氣裏的異常，梁素轉過臉看他，糾正道：“筆不是他白送的，是你作了畫換來的。”
    石漱瀨點點頭，天真道：“要是再給他作畫，換來好多紙就好了。”
    梁素直接笑他：“天底下哪裏有那麼便宜的事？”那原袖容依畫順藤摸瓜，確定她的身份之後企圖用禮搭建關係，以商人重利之心，可會做無用之事？莫不是貪圖石滄溟其他畫作？隻可惜，對方打錯了算盤，《驟雨打新荷》是她留在身邊的唯一一幅畫。不過，若不是那畫賣給了他，他們家的燃眉之急也不會那麼快就解決。
    《驟雨打新荷》雖是承載了那段美好回憶的珍貴之作，但留在身邊任其殘朽，未免可惜。況且人已不再，留著畫徒做空想，有何益處？她心裏隻恨夫君心狠，撇下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前塵往事休再提，她對石漱瀨說：“石大師隻是一個綽號，就像街頭那個孩子叫做狗蛋一樣。”
    石漱瀨“啊”的一聲，顯然有點失落。
    梁素卻在心裏暗暗擔憂：兒子越來越崇拜他爹了，她是否該告訴他一切真相？
    石滄溟在石漱瀨未出生的時候就不在了。當石漱瀨漸漸長大，問起爹爹來，她便告訴他，他的爹爹隻是一個落魄的窮秀才教書匠，隻是被她當作紀念的《驟雨打新荷》無意間被兒子翻出來，自此一發不可收拾，兒子不僅作畫天賦被激起，還更喜歡問起他老子的情況。孩子越大越有洞察的能力，她織造的謊言越多，漏洞也越大，梁素想到過往，更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