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唯遷愣了一下，望著未來身上的規則線，他苦笑道：“未來……不，秋準，能夠下定決心舍棄這些記憶，隻為了拯救即將毀滅的這一切，你很了不起。”
    未來搖了搖頭：“不必叫我秋準了。雖然我從未有一次真的做過‘未來’這個人，但是對我和他來說，名字已經是毫無意義的事了。說真的，我並沒有那麼偉大，我想拯救的不是這個即將被推到起點的平行世界，我想拯救的，隻有……他一個人而已。”
    “拯救他？”像是不能理解未來話中的意義一樣，優唯遷皺了皺眉。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秋準’更本該是個自私到了極點的人。”未來靜靜道，“我看到了‘未來’過去的記憶，看到他為了生存殺死數不清數量的人，陷入自責和痛苦，卻又無論如何都想爭取存活下去的那一線希望的醜態。如果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看到那充滿了血腥和罪惡的記憶，都會唾棄他的卑劣吧？可是，我卻沒辦法做得到，因為我知道他是我。”
    “……”
    “未來出現在了我麵前，無論遇到了什麼樣的困難，他都會第一時間擋在我麵前，仿佛永遠都不會覺得痛，也不會覺得累，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呢？我明白的，因為他自己，打心底裏也恨著那個不得不靠他人的生命能源來活下去的自己，他不希望我陷入危機，變成另一個他自己。站在那個體育館門口，看到裏麵的血海的時候，我突然之間對活下來的意義產生了迷茫。可是，我卻始終沒有勇氣為贖罪而自殺，反而潛意識裏，把罪責都推給了愛衛。”
    “你厭惡著這樣的自己？”
    “是啊。或者說，不止是厭惡，更多的……是同情。很可笑吧？作為一個罪人，我卻沒有同情因我而死的人，而是同情著自己。”
    “你並沒有錯，這是本能的反應。隻有完全置身事外的時候，人才會去同情真正的受害者，作為當事人，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
    “也許每個人都會這樣吧。但是，在看清了這一切之後，我卻有點痛恨我自己了。他和我是不同時空裏的同一個人，他所背負的罪孽更是比我沉重數百倍。大概他也是恨著他自己的吧？日後，等他成為了真正的掌控者，看著這一個一個他所生存過的世界從起點開始重新發展，麵對著滿滿的負麵的回憶，卻連逃避也做不到，不是很可憐嗎？所以哪怕隻有一個世界——不存在機械戰爭的陰暗回憶，能夠讓他看到一絲溫暖，不是也足夠了嗎？”
    優唯遷動了動嘴唇，良久，歎了口氣。
    “他向我伸出手，並不是因為他真的想拯救我，隻是因為，他不想再看到過去的那個自己了而已。”
    ——“我會保護你的，這一次，我不會再軟弱了。”
    “我想保護他，給他留下哪怕隻有一個溫暖的世界。這個世界的居民眼中沒有對機械的恐懼，注視著這個沒有銀色恐怖的世界，注視著幸福安康的人們，片刻也好，他也能夠遺忘自己沾滿鮮血的手。至於我……即使沒有機械戰爭，我也終將死去，因為我必須去開拓新的世界，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
    “既然結局你都已經思考清楚了，那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本來還以為要勸說你需要很久。那，和我一起離開這裏吧？”優唯遷緩緩對著未來伸出了手，“留在這裏什麼也做不到，即使我們暫時需要幫助他，到最後的時候，他也不會容忍我們建造時光機的。”
    未來站起了身：“某種意義上，我不太明白你有什麼需要我來幫忙才能做到的事？”
    “建立時光機。因為強製接觸規則而已經遭到過懲罰的我恐怕是沒有辦法在這個宏觀的、並非由我創造的世界裏做成這件事了，但是你不同，你是被“秋準”從規則中赦免的存在，這件事，隻有你能做得到。”
    “我明白了。我們要怎麼離開這裏？”
    “我會利用規則線打開通道，至少是短時間之內，秋準是不會發現的。”
    未來點了點頭。
    在離開這個房間之前，他突然間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就像是感覺到了來自背後的目光一般。他其實很清楚，秋準一定看著這邊。
    剛才那些話，當麵他沒有辦法說的出口，可又真的很想說出來。
    抿了一下嘴唇，他沒有再猶豫，決絕地向前踏了出去。
    被開辟的通道轉瞬之間又消失了。
    房間裏除了寂靜，什麼也沒有剩下。
    秋準關掉了監視器，身體向後靠在了椅子背上，他抬起頭注視著天花板，一句話也沒有說。
    站在一旁的魏嵐笙也有些被剛剛監控裏的對話震驚到。如果不是看到優唯遷在半空中打開了一條通道，他真的覺得視頻裏的兩個人都是重度精神病：“他們就這麼逃走了，你不管？”
    “沒有必要了。”頓了一下，秋準道，“就這樣吧。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建成時光機的。”
    “即使在聽到未來的話之後，你還堅持？”
    “他說的沒錯，我是很自私。所以，我不想讓那段回憶消失。反正一切最終還是會回到圓的起點，那麼，是什麼時候到達這個起點，真的重要嗎？”
    魏嵐笙淡淡笑了一下：“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沒有必要多說了。雖然不知道這句話還有沒有必要說——如果你決定縱容他們建立那個可笑的時光機，即使知道自己力量單薄，我也會離開這裏的。因為，我的目標就隻是殺死所有人而已。”
    隻要所有人都死去，就再也不會有人因失去親人而悲戚了。
    這是一直以來支撐著失去了靳小姐的他活下去的祈願。
    秋準沒有回答，他隻是沉默。